刺目到了極點。
柳三月站在無邊無際的紅色裏，他無法準確地形容那是什麼樣的一種紅：既非血色，也非花色，更不是落日晚景朝霞初上……那是一種漸變色，深深淺淺，層層疊疊，到後來，變成了一片淡色。
就像有人拿着一面鏡子，對着你的內心。
但是，顯示的結果，都在鏡子那一端，而你自己是看不到的。
這感覺讓人極不舒服，但柳三月顧不得多想，徑直跳出了這個光圈。
前面，豁然開朗。
金碧輝煌的一條通道。
黃金大道。
純金打造的走廊一眼看不到頭，一直蔓延向虛無的雲層深處。
糾察靈官不冷不熱：“恭喜柳大神進入黃金大道。”
柳三月看着他萬年不變的石板臉，很是好奇：“靈官兒，我過來時，顯示的是紅色，這代表什麼意思？”
靈官臉上貌似閃過一絲笑意，但很快又變成了石板狀：“紅色，是最安全的顏色。”
柳三月更好奇了：“那白色和黑色是什麼意思？”
“黑色也就罷了，要是白色的話……”
“白色又如何？”
“過了關口，莫問是非。柳大神，前面有的是美酒，請。”
柳三月還是盯着那虛無的來時路，暗忖：娥姿這廝，能過關嗎？
黃金大道，散發出一種淡淡的黃金獨有的馨香。這種馨香，凡夫俗子是聞不到的，要神仙們才能聞到。而且，必須是黃金多到一定的數量級，纔會有這樣的香氣。
柳三月置身其中，再一次恍悟，爲何天上這麼熱衷於“淘金”了。
迎仙館。
座次表已經排好。
臺上是“創世神”區域，該區域全部空着。
臺下第一部分是“天尊區”，該區域也空無一人。
除了這兩個區域，其餘的，幾乎就是並排，基本上看不出太大的高下之分了：星宿區、遊仙區、山川河澤區、居家匠作區以及護法區。
最耐人尋味的是“妖神區”。
妖神，顧名思義，就是另一類大仙。
妖神區和遊仙區挨在一起。
除了星宿區和護法區，其餘幾個區都仙影寥寥。尤其是妖神區和遊仙區，竟然只得柳三月一個人。
雖然同在迎仙館，但每個區域之間相隔是很遠的。也因此，大家好奇地看看柳三月，也並未彼此招呼。
柳三月查看四周，立即明白了：星宿區和護法區，應該是不需要通過那個“現心池”的，所以，他們很早就到齊了。
當然，天尊區更不需要，也許，這遊戲規則就是他們設定的。
至於創世區，那就是相當於擺設，畢竟，這些古早的大神們是根本不可能再現身這種場合的了。
此外，所有的區域，都要經歷考覈，否則，無法通過。
他坐下，看了看桌子。
桌上擺着琳琅滿目的美酒、甘露、仙果以及各種塵世中人夢寐以求的仙丹靈藥。
這裏的每一樣東西，服用之後，便能極大提高元氣和壽限——也就是對過關者變相地獎賞和激勵。
星宿區和護法區談笑風生，但柳三月也自斟自飲，頗不寂寞。
終於，妖神區和遊仙區的人也漸漸多起來了。
到後來，娥姿也跌跌撞撞地進來了。
他的樣子十分狼狽，峨冠有點歪，一隻袖子也不太勻整——很顯然，這還是他進來之前，先好好整理了一番，否則，會更加狼狽。
他在柳三月旁邊坐下，氣喘吁吁，一把搶過酒壺，給自己斟了滿杯，一連喝了三四杯，又抓了一大把仙丹塞在嘴裏，大喫大嚼一番後，連聲驚歎：“果然是安天大會纔有的待遇，吃了這玩意，我總算緩過氣來了……”
他轉向在座的其他人：“我剛剛在現心池元氣大傷，本以爲要完蛋了，沒想到，一進來就得到了這麼好的找補……各位，你們是不是也一樣？”
衆人都尷尬而不失禮貌地笑笑，但都絕口不提“現心池”了。
“紅色。”
“紅色？你居然是紅色？我過來時，是黑色，天啦，幾乎沒把我給嚇死。就像被一座黑色的大山牢牢地壓在身上，根本動彈不得，直到我快窒息了，睜開眼睛，就看到自己已經置身黃金大道了……”
娥姿反手摸摸自己的後背，心有餘悸：“我當時都擔心自己被壓得分形了……柳三月，紅色也這樣嗎？”
柳三月搖搖頭，紅色只是刺目，並沒有別的“被懲罰”的感覺。
娥姿喫飽喝足了，四處張望，滿臉八卦兮兮的，聲音也極低極低：“我聽說，每個過現心池的人，這上萬年的所作所爲會暴露無遺，不光是破戒，還包括其他的問題，比如，神仙之間有無私相授受，有無拉幫結派、有無其他大違規……總而言之，一切隱私問題，都會自動被投射在上面。問題太大的人，根本就進不了黃金大道，比如我們這兩個區域，你看，幾乎每個區域都差了一小半的人……”
“也許他們還在排隊吧？”
娥姿不屑一顧：“我已經是最後過關的了，我之後，根本沒什麼排隊的了。據說，如果看到白色，基本上就玩完了……”
他忽然忿忿地：“星宿區和護法區，居然不參與測試。這擺明了是歧視我們啊。憑什麼他們就享有豁免權？說好的衆仙平等呢？”
“誰告訴你衆仙平等的？”
“這！我自己腦補的。如果還是這麼階層分明，那我們苦苦修仙的意義何在？”
柳三月不答。
娥姿自問自答：“唉，也不能說毫無意義，畢竟，可以多活幾千幾萬年。就如這滿桌的靈丹仙藥、佳釀仙果，全是凡夫俗子們夢寐以求的東西……想我等晉級之前，也想到不敢想……
現在，方有資格坐在這裏肆意暢想，所以，“現心池”那點事情，就不是事了。
柳三月想，在座之人，可能9成都是這麼想的。
娥姿又喝了幾杯，幾乎貼在柳三月耳邊：“據說，那些問題，我們自己看不到，只有幕後大佬才能看到。你說，這會不會秋後清算？”
“如何清算？”
“白色的直接過不來。據說紅色相對最安全，可我的是黑色！！！我其實自己都不知道，這黑色到底代表什麼意思？他們最終會如何評判？而且，我反覆回想，除了幾千年之前偶爾破過y戒，其餘的，我也沒幹啥啊？？？再說，幾千年之前的y戒是說明了不再追究的。可我爲什麼會是黑色？？？”
“目前爲止，也沒人知道各色究竟代表什麼，你何必庸人自擾？”
“你是紅色，你當然不擔心。你要是黑色，你試試看？”娥姿唉聲嘆氣的，忽然覺得滿桌的美酒美果也不那麼香了，“唉，這種被矇在鼓裏的感覺真是不好受，就像被人捏住了把柄，你不知自己罪行如何，卻天天提心吊膽……”
也許，他們要的就是這種效果——因爲你不知道原因，你就會一直惴惴不安，你一直惴惴不安，你就會一直老老實實。
柳三月也一杯接一杯地喝仙酒，不再開口了。
一個人大步走過來，看着柳三月，滿臉好奇：“柳三月，你是第一個過現心池的吧？”
柳三月點點頭。
那人自我介紹道：“我叫徐靈，遊仙區的。”
遊仙區的，貨真價實都是人——那是人類當中的佼佼者，經過苦修，得道成仙。
徐靈在他旁邊的一個空位坐了，笑道：“我最初是想修地仙的，畢竟，你們也知道，地府和人類世界最接近，地府的官員幾乎全是人類中的傑出人物死後所擔任，而且，地府完全可以共享人類的經濟和文化藝術，無需自己發展這幾個大類，要輕鬆很多。”
娥姿問：“那你爲何還是選擇了天上？”
“魂魄，二位知道吧？”
“魂魄？”
“魂，是雲中的鬼；魄，是白天（色）的鬼。我可能學藝不精，當時沒搞清楚，所以，修成了雲上的鬼！！！”
柳三月和娥姿面面相覷。
二人忽然覺得一股嗖嗖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