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趕緊笑出了聲音來。
手裏的錢往周歡手裏一推,就要扭身走。
一面走還一面笑呢,“我能有啥事?我這心裏裝不下三兩肉的,我有事兒我能忍住不說?”
“你別騙我,我打小就在你家這學工,跟完你爹又跟了你。
跟了你這些年,心裏有沒有事兒我一眼就能看出來。
你今天,話太多。”
周歡頭回看吳又仁那嚴肅的樣,本來就眼睛那長得嚇人,還非要給老頭指來看。
再嚇着紀郎中怎麼辦。
悄悄的邊上拽拽衣服。
紀郎中背過身板仰頭看着房梁,不敢眨眼。
不是嚇得,是怕淚水流出來。
吳又仁當初走一半是鋪子裏的老掌櫃也就是他爹怕他嚇着小姐姑娘們不讓他做了。
另一半是他當初要繼承鋪子,吳又仁怕自己耽誤了他的生意自願回鄉下的。
發白的嘴脣上下的顫抖,再也瞞不住,雙腿站着都打圈兒,自己個兒都不知道自己個兒是怎麼走過來的。
他承認了。
都承認了。
“又仁吶,我不瞞你,這話我想了一道該不該和你討論討論我都覺得不該。
所以剛纔我就想忍住不說。
但我相信以你的能耐你也看的出來。
搶咱們藥鋪子的那夥人他們是窮人沒錯。
但他們得的絕不是普通的風寒。
我看了那麼多病人,要說實話我覺得他們像是……
像是……像是邪氣入侵。
像……”
說到最後幾個字,紀郎中的嗓子就像是被人掐住了一樣,若非周歡和吳又仁離他近的很是絕對聽不見這老頭在說什麼的。
“像瘟疫?”
周歡瞪圓了眼睛,心裏猜測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忽然要被官方蓋章,她有點喘不過氣。
難道是禍亂?
還是天花?
紀郎中像是聽到了不該聽的話似的趕忙坐起來要去捂住周歡的嘴,手指抵着脣衝她使勁的搖頭。
吳又仁拍下了老頭兒的手,壓低聲音說:“真是那玩意?你確定嗎?”
“我……我要說我以祖師爺的名義擔保你信嗎?”
吳又仁噎住。
心裏跟纏着一團麻似的。
“你這想法還和誰說過?”
紀郎中搖搖頭,無奈了。
說誰誰能信那。
你們還不知道吧。
今天下午一出事兒他們這幾個郎中就被叫去衙門後院問話去了。
衙門後院是什麼地方,鐵鏈子,老虎凳,今兒他們這些老傢伙算是長見識了。
衙役大人們排排站,挨個拎着他們這些人去給病人號脈。
第一個說像是吸了邪氣,被拉出去捱了十板子。
第二個害怕了說只是風寒,大人們又問可有醫治之法,他說自己才疏學淺,又被拉出去打了十板子。
第三個就是他了。
“你說了?”
“說了還有命在這站着?”
紀郎中欲哭無淚,今天算是把祖宗顏面都丟盡了。
吳又仁嘴裏罵了句特奶奶的,狗官。
氣的是火冒三丈。
周歡嘆息了一聲問道:“您要去給他們治病嗎?若是……瘟疫,您可有治病的法子?不說治病咱起碼得保證不能被傳染纔是啊。”
“鋪子裏都把口巾準備出來了,法子我是沒有的,但有一種藥可以緩解他們身上的一種症狀,可以讓他們短暫的感到身體舒適。”
“您說的這味藥不會是我這個藥吧?”
周歡鼓起勇氣說:“要不我同您一起去吧,是不是這個藥能緩解的症狀我能看出來。”
“不可。”
紀郎中和吳又仁幾乎同時發聲。
吳又仁道:“你身體那麼弱去了比我倆危險,再說你一個小姑娘又不是醫道世家出身,沒有人會相信你的話。
醫者多是老學究,不會因爲你治好了幾個人的病就存着僥倖心理。
你也不用和我說你這裏面是什麼了。
是什麼不要緊,古書上沒有記載過的配方那在他們面前就是不好使。
這事兒呀,還得我跟這老紀去。”
“可是你們就相信我呀。”
“我們和他們那些老頑固怎麼能一樣。”周歡話音未落,吳又仁就搶着說話,眼神兒裏還挺瞧不上那些人。
“我們倆是講究新派醫道和藥道,知道什麼病該用什麼藥,他們這是重病,重病就得鋌而走險。”
他雙手插在了袖子裏,堆隨着肩膀說:“明兒我和你一起去,你就說我是在你鋪子裏看藥庫的。”
“又仁……你說你這……我這,唉——”
“啥也別說了,我們來的路上我就發現蹊蹺了,但也怪我當時沒多想,待會兒我同你回去藥鋪住去,咱哥倆先研究研究明天穿啥帶啥,保命重要。”
說完又扭頭看周歡,“別在城裏呆了,今晚讓你舅母連夜把活幹完,明兒你們就回村去,那騾子懶,你膽大你去駕車,越快回去越好。”
周歡不會去問那你呢,你們呢。
這是廢話。
眼下最大限度保證身邊人平安健康纔是最重要的。
她點了點頭,然後回了屋,就找來了孫佩芳和周滿。
他們衝不到前面去和吳又仁他們共患難。
那就在後方做些力所能及的。
周滿手笨,着急忙慌做出來十個棉籤的時間依舊是孫佩芳做二十個的。
這是頭一回他覺得地爐屋太憋悶了,他都喘不上氣。
“小滿你把口罩摘了吧,在屋裏一會兒再悶的昏過去。”
周滿搖頭。
周歡將做好的棉籤都放在了布兜裏準備待會兒就給人送去。
一擡眼,發現她弟的口罩都溼了。
“你這孩子,讓你摘咋不摘呢。”
周滿看人要上手,扔下棉籤扭頭就要走,還帶着哭音道:“姐別碰我,我會傳染給你姐姐的,嗚嗚嗚……”
“啥?”孫佩芳嚇得樹枝子差點扎進肉裏,驚恐的看着周滿。
周歡看着躲閃的周滿,呵斥道:“周滿你瞎說什麼呢,你又沒有病。”
周滿搖着頭,都後悔今天見義勇爲了。
“方纔你們說的話我都偷聽到了,紀郎中說姐的藥可以緩解他們的病,那就是說那些人的症狀和這藥能治的病有重疊。
嗚……那我今天救的那個孩子可能就有這病。
他有病我碰了他也會被傳染。
姐姐要是碰我也會被傳染的……”
什麼今天救了什麼人,孫佩芳拉着周歡想問個所以然來。
若真是瘟疫,她也害怕,她家裏還有老頭子和倆娃等着她回家呢。
她不能死在城裏呀。
周歡甩開孫佩芳,朝着周滿過去,周滿又是一躲。
誰知周歡只是去開了窗戶,並非要碰觸他。
“你端着燭臺過來看看,看看你到底有病沒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