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頭是有多少人吱吱哇哇的跑,就有多少衙役在後面提着刀棒的追。
路上人家養的狗都嚇的不敢嗷嗷了。
“這是怎麼回事?我在這繡坊就聽見了外頭有人喊、有人搶的,安仁堂離咱這也不近乎啊,怎地就喧譁聲這麼大?
是城裏鬧賊了?那這賊也太厲害了,都敢到縣衙門口打秋風了。”
孫佩芳一整天都埋頭在繡案上,眼睛都要累竄花了爲的是什麼?不就是希望早點完事早點回家嘛。
她哪有空豎起耳朵聽外面鬧哪樣。
“要是賊就好了,官府就能收拾的了他們,哎——”
吳又仁從回來了就捂着耳朵坐在茶桌邊上,他不是怕聽見哭喊的嗓門,他是想安靜的思考。
如今思考完事兒了,他對着三個人將今天下午的事情捋了一邊。
首先告訴孫佩芳那不是賊,是病人。
孫佩芳想問那是病人怎的不給錢不號脈上來就搶啊,那能知道啥病嗎?不會是招了啥不該招的得瘋病了吧。
吳又仁搖搖頭。
他現在回想起來時的事兒渾身還緊着哆嗦呢。
當然他的想法也全是靠猜的。
“老朱媳婦你聽見的那些聲那就不是安仁堂鬧出來的,看見我這手勢沒…..五家,咱縣城不大一共三家藥鋪,兩家醫館,合起來有五家看病的地方。
你聽見的聲音是從咱對過兒街道的醫館傳來的。”
“我想起了!咱們回來的時候的確有人抻着脖子在醫館門口吵吵嚷嚷的。”
經過周滿這麼一提醒,周歡也回憶起來一些。
不過那夥人和安仁堂那的又不一樣。
比安仁堂的那幫病人要講規矩……
嗯……看着穿着打扮也更體面一些。
吳又仁說是,能去醫館看病的肯定比去藥鋪掃蕩的兜裏要有子兒。
另外不說醫館和藥鋪,你們就沒看那些人坐的是馬車來的嗎。
忘性這麼大嗎?
來的時候光顧着在騾子車裏哈哈哈了是不。
“要是我沒想過錯的話,這幫人都是安家村來的,只有他們那個村的人有那種帶血氣的馬養。
路上咱不是也接過一個安家村的嗎。
聽他意思是村子裏的人得病了,一車一車的人都是進城來看病的。”
“他們村沒郎中也沒有像你種藥的?”
孫佩芳只是挺好奇的,根本沒往深了想。
畢竟冬春兩季是最容易風寒入侵的,穿多穿少了都不好使。
喜寶和元寶就是從小沒喫啥好東西身子就弱的很,幾乎一和外頭的孩子堆雪人打呲溜滑就得病一次。
而且這種事兒家裏有一個就躲不過第二個。
周歡肩膀都是收緊的不放鬆,忽然有種不大好的預感。
啥風寒會讓一村子的人都鬧毛病呢,今天她可是親眼看見娃娃在女人懷裏沒氣的。
能死人的、能讓人不顧性命也要去來搶藥的病,就說明這病本身就是會要人命的。
而那些衣服上補丁縫補丁的人家治不起病,與其等着死,不如放手一搏。
周歡抿了抿嘴沒插話,她怕說出來這件事只會鬧得人心惶惶,舅母會害怕,弟弟也會害怕。
她只能憋着。
等查明瞭發病原因和有確鑿的證據了再想對策。
“吳大哥在嗎?”
“嗯?誰?”吳又仁還渾身冒虛汗呢,他也有自己的心理壓力,整個人看起來蔫蔫的。
門口的夥計輕輕傳喚,“是安仁堂的紀郎中來找您了,要你到前頭說話。”
“還有小周姑娘,紀郎中點名也要姑娘帶着藥過去呢。”
就他倆?
兩個人在屋裏對視了一眼。
一瞬間,好像倆人心照不宣了似的,一同寬慰了屋裏剩下的一大一小。
等再次開口說的時候,已經是在紀郎中的面前了。
周歡先是照量了紀郎中的全身上下。
那夥人太嚇人了,她得先看看這位老郎中身上有沒有受傷。
紀郎中笑笑說無事,鬧事兒的民衆已經都被官府收押了,這樣挺好的,這些窮的叮噹響的今晚上能喫上牢飯。
一旁的吳又仁不拐彎抹角了,開門見山的抓人問道:“那些人是什麼病啊?你給看了沒有?”
說完又捂着口鼻攔着周歡一起倒退了兩步,警惕的說道:“特殊時期,你要是給他們看病了就離俺們遠點,你就站那說吧,咱幾個別往一塊湊了。”
紀郎中一把老骨頭硬邦邦,好像沒當回事。
“切”了一聲。
“膽小鬼,沒見過病人還沒見過窮人啊,就是一羣沒錢看病的老百姓,人多勢衆而已,單蹦個兒的我天天見。”
你聽聽你聽聽,說出這話的能是個好大夫?
醫者仁心呢?
大愛無疆呢?
紀郎中啐了一聲,瞪眼看吳又仁。
“裝蒜的樣兒,你有那份兒心你還會說跑就跑咯?沒聽說過古人云達則兼濟天下,窮則獨善其身?
咱自己就是小老百姓,賣點藥賺點錢養家餬口而已。
咱真有本事又那些閒錢,可以廣施善緣贈醫施藥。
沒有咱們就消停點不爭不搶過自己日子得了。
他們搶咱們的口糧我都沒報官我就算夠仁愛的了,剩下的誰願意管誰管去。
對了,你不是也會把脈嗎,你要是可憐他們你可以去大道邊支攤兒看病啊。
我給你搬桌子搬椅子。
我夠意思了不?”
紀郎中說完一揮手也不管了。
你愛咋咋地吧。
他還得先和周歡說話。
“小周姑娘,你的藥呢?”
周歡拍拍手上的布兜。
“在這呢,裏面一共二十二瓶。”
那夜總共裝了二十五瓶,周歡自己留了兩瓶保命,周滿賣了一瓶,就剩這些了。
紀郎中笑呵呵從袖口裏掏出了一吊錢,沒數,直接繞過了吳又仁給了周歡。
“這藥以後就放我這賣,你們也不能老在這耽擱着是不?……放心放心五十文我絕不多收老百姓的,你們吶就先回村吧。”
周歡手往回縮着。
“一吊錢給多了,除卻該給您的,我從這摘出去一百二十文剩下的我們回去分。”
紀郎中不讓。
硬是要給周歡。
他說這錢不算多,甚至覺得這錢還給少了呢。
這祕藥方可是能救濟不老少的人呢。
紀郎中還說:
“明兒早買點糖喫帶着你弟早點回去過年吧,路滑不好走,我方纔來看見圈裏那騾子也不是個能趕路的,要不我再借你們一隻,回去的能快些。”
就在紀郎中說話的時候,一雙看透了一切的眼睛已經將他緊緊盯住。
此時,長滿繭子的大手忽然插在了撕巴的兩人中間,反手握住了紀郎中蒼白顫抖的手。
吳又仁沉下氣說道:“老紀,你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