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天明沉默了幾秒鐘，歎息著說：“我們已經不是人類了。無論從基因角度還是生理結構來看，我們都不再屬於人類的範疇。”
曹新能的臉色接連變化了好幾次，終於以木然爲終結。他仰望夜空，喃喃自語：“我們的未來是什麼？這個世界又是什麼？我覺得自己什麼也不知道，所有的一切都充滿了謎團。”
“這其實不重要。”
劉天明冷淡的聲音在曹新能身後響起：“休眠的那段時間，我很多次思考過這些問題。我和你一樣，都找不到答案。沒有人給我指點，我覺得我們也不可能從任何渠道得到答案。既然是祕密，真相肯定會被隱藏起來，說不定已經被毀屍滅跡，連最後的線索也沒能留下。所以，我們用不著在這個問題上浪費時間。”
曹新能猛然轉過身，用灼熱的目光看著劉天明。
“我們只要做自己該做的事情就行。”
冷酷與嗜血同時佔據了劉天明的大腦，從他嘴裡說出的話帶著前所未有的理智，以及瘋狂：“我們的方向只有一個，那就是新北京基地。如果這個世界上還有人掌握祕密的話，只能是那裡的最高掌控者。我現在算是明白了，這個世界根本沒有所謂的政府，病毒爆發前的那個世界很可能是假的……”
曹新能睜大了眼睛，臉上全是難以置信的表情，失聲打斷了劉天明的話：“你說什麼？假的？這……這是什麼意思？”
“被製造出來的，被刻意按照某種標準做出的安排，也可能是針對我們設置的特殊環境……別問我這到底是爲什麼，因爲我自己也沒有答案。都是我猜的，但並非毫無根據。生活中偶爾出現一、兩件怪事，當然能夠用“巧合”這個詞來作爲解釋。可如果是發生的怪事太多，接二連三，那麼就必須引起注意。那不外乎是三種可能：要麼是你自己出了問題，要麼是與你接觸的所有人都出了問題，要麼就乾脆是這個世界出了問題。”
“我選擇的是最後一種，也是可能性最大的一種”
劉天明平靜地說著，那是惡魔一樣的平靜和無動於衷。曹新能清清楚楚感覺到他身上散發出來的對殺戮的渴望，那是對一切生命的敵意，讓人不寒而慄。
“老曹，還記得普希金那首很有名的詩嗎？”
劉天明冷漠的臉上，慢慢顯露出一絲淡笑。
“假如生活欺騙了你，不要悲傷，不要心急！憂鬱的日子裡需要鎮靜：相信吧！快樂的日子將會來臨！心兒永遠嚮往著未來：現在卻常是憂鬱。一切都是瞬息，一切都將會過去；而那過去了的，就會成爲親切的懷戀。”
房間裡陷入了長時間的沉默。
“說吧！接下來，我該怎麼做？”
曹新能不再糾結與之前那些問題，而是直接簡單提出了新問題。他知道繼續糾纏過往毫無意義。他本來就是個粗線條的人，不喜歡浪費時間。
“先去洛陽，找到我們的人。只有集結起來的力量纔是最強大。”
說著，劉天明眼睛裡再次透出促狹的笑意：“就像你對付不了我的那些子體。”
曹新能明白了他話裡另外一層意思：“烏蘇城裡的這些人，還有楊巍和杜曉偉，以及弗拉索夫，都是這些力量的一部分？”
劉天明點點頭：“反正這個世界也沒有實際形態的控制力量。我已經說了，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這個世界應該沒有所謂的政府。只要我們引導民衆的力量平推過去，就能控制一切。”
曹新能低下頭，等到再次擡起的時候，眼睛裡多了幾分迷惑：“那我們應該先對付誰？新北京基地？還是盤踞在各個城市裡的兇屍？”
對於這個問題，劉天明早就就有過系統的理解，以及思考：“兇屍目前排在第一位。想要的到更多人類倖存者的支援，就必須首先把兇屍當做攻擊目標。無論如何，新北京的掌權者畢竟是人類。在潛意識當中，倖存者不會把他們當做敵人，甚至可能會當做可信賴的對象。”
“我明白了。”
曹新能聲音低沉地問：“我們什麼時候出發？還是要暫時留在這裡，整合烏蘇城裡的現有力量？”
“暫定下週吧！”
劉天明收起臉上的笑意，只是眼睛裡多了些莫名的東西。
“其實，我一直在思考一個問題。”
緊接著，他從劉天明嘴裡聽到這輩子最恐怖的一句話。
“如果那些兇屍與新北京基地聯合起來，會變成一種什麼樣的局勢？”
……
新北京基地，地面一號區域，中央指揮大廈。
這是一幢十五層高的建築。整個結構呈穩定的“凹”字形。大樓外側林立著多達數十座警戒塔，那是仿照德國人在第二次世界大戰時大型防空堡壘的做法：使用大量鋼筋混凝土原料澆築地基，在數十米高的建築之間分層，形成有效的遠、中、近火力配置。
用“防衛警戒塔”來作爲代稱，顯然不太合適。實際上，在新北京基地的軍事工程建造圖紙上，這種建築的名字叫做“中型戰鬥堡壘”。只不過，很多士兵和下級軍官沒有類似的概念，他們一直沿用自己習慣性的叫法。
這些戰鬥堡壘每隔兩百米設置一座，中間還有三座規模較小的防衛塔臺。以這些火力兇猛，配備了雷達和地面搜索預警設施的建築爲骨幹，加上基地外圍的高能電網，以及雷區，整個新北京基地的防禦面可以說是固若金湯。
指揮中心頂層，基地最高指揮官上將殷毅背著雙手，站在巨大的環形窗前，注視著下面廣場上密密麻麻的人羣，眼眸深處透出一絲深深的無奈。
基地南面的二號出入口敞開著。那是一道寬度超過三百米，可以從地面升起，也可以電控沉降下去的堅固防護牆。密集的人流從外面進來，目測數量至少超過五萬人。在這些密集人羣的周圍，是多達上千名荷槍實彈的士兵，天空中還有武裝直升機在盤旋，數十輛步兵戰車與差不多同樣數量的武裝吉普在四周緩緩行駛，車載擴音器正在迴圈播放各種命令。
“所有人按照地面上白色的箭頭標識，依次前往三號區域接受衛生檢疫。”
“保持順序，不要慌亂。所有人必須接受檢查，請配合我們的工作。”
“不得亂扔雜物，黃色警戒線外就是衛生間。請根據各人需要依次前往，聽從工作人員的安排，不得以任何藉口擅自離開目前所在的排序隊伍。”
從基地大門進來的人全部都是倖存者。按照基地士兵的指引，他們在進入以後沿著地面上劃出的白色線條，分爲了三十個單列縱隊。在這些隊伍的最前端，矗立著兩座守衛森嚴的小型警戒塔。塔樓牆壁表面各有一個醒目且面積很大的白色數字“3”，代表著那裡通向基地三號區域。
衛生檢疫並不是嘴上說說那麼簡單。每一個縱隊盡頭，都有數十名衛生兵在忙碌。他們胳膊上戴著紅十字袖章，還配備了氧氣呼吸器。士兵們分工合作，有條不紊對每一個進入檢疫區的倖存者進行抽血化驗，並且在身體表面噴灑霧化消毒液。空氣中瀰漫著濃重的藥味兒，卻與醫院裡的那股味道有所區別，沒有那麼刺激，令人有些昏昏欲睡。
消毒液裡添加了少量的特殊藥物，具有安神與寧靜效果。這樣做，能夠有效控制這些倖存者的情緒，讓他們不太激動，也不會輕易因爲某件事情變得憤怒。
殷毅聽到身後傳來腳步聲。
從節奏判斷，他知道來者是自己的扶手，基地二號主官，少將殷文華。
因爲這段時間的工作成績突出，他在上個月得到了晉陞。
殷毅低著頭，用冷漠的目光注視著下面廣場上熙熙攘攘的人羣，聲音也同樣冷漠：“這要持續到什麼時候？”
殷文華知道殷毅指的是倖存者這件事。按照上級的命令，基地方面於這個月改變了以往策略，派出了幾乎所有地面部隊，前往鄰近的城市和周邊地區，收攏散落在那裡的人類倖存者。
“我也不知道，檔案裡沒有提過具體的時間，只是要求我們儘快，儘可能多的收攏這些人。”
這樣的回答，等於什麼也沒說。
殷毅眉頭皺得很緊：“上面那些傢伙……他們真正知道自己在幹什麼嗎？我不明白，他們爲什麼會下這樣的命令？”
殷文華苦笑著搖搖頭：“連你都不知道，我又怎麼可能會明白？別忘了，我的軍銜還不如你，你可是上將，我只是一個少將，而且還是剛得到晉陞。”
殷毅鬱悶地搖搖頭：“如果我在戰鬥部就好了。至少，我能知道他們這樣做的原因。哼！上將又怎麼樣？不過是個稱呼罷了。說到真正的職權，我還不如戰鬥部的一個上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