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真真莫名覺得有些煩躁,懷疑自己是荔枝喫多了上火,於是撿起落在一旁的牙杯和牙刷,打算先把牙齒好好清潔一下。
她把刷頭濡溼了,蘸了點炒鹽,低頭小心地含在嘴裏,然後像刷眼影那樣小幅度地來回掃動。
結果一不小心,掃到了旁邊的舌苔。
“唔!”
還是好鹹啊……
可她卻突然沒了哭訴的心思。好像阿坤不在的時候,自己受點委屈也不算什麼了。
少女悶悶地刷着牙,心裏又開始不由自主地回想他離開時的那個眼神。
溼潤的,像一團清甜的霧氣。
每一個分子都是破碎的,若有若無地往人身上黏,再絲絲縷縷地往回收……
吳真真下意識咬了一下牙刷柄。
如果放在別人身上,她一定覺得是種赤裸裸的勾引。
但阿坤的話……
少女搖了搖頭,把鹽水吐掉,再灌了杯山泉水,慢慢漱口。
雖然他的面孔和身材是很有誘惑力,偶爾發呆的時候也會露出無防備的神情,給人一種很好欺負的錯覺。
但她還是不能把他和“勾引”那種詞聯繫在一起,彷彿稍微多想一下,都是一種褻瀆。
因爲阿坤……
——實在是長得太純了。
如果不是他的眼底沉澱了太多內容,看起來幾乎是個體育學院的男大學生。
吳真真想着想着,心底又泛起絲絲蜜餞玫瑰般的甜蜜來……
要不是烏鴉偷喫荔枝殼的聲音把她喚醒,少女幾乎又要做起白日夢。
“嘎,嘎嘎,嘎嘎嘎!”三隻烏鴉圍着畚箕上躥下跳,發出愉悅的叫聲。
它們的叫聲很短促,但有明顯的間隔節奏,聽起來宛如摩斯電碼。
好像在說:“兄弟們,今天有甜點喫啦!”
看着被啄壞的荔枝殼,吳真真莫名一陣惱怒。
“走開呀!”她不知道哪裏來的力量,一瘸一拐地走得飛快,把畚箕抱在懷裏,“這些都是我的!”
——嚴格來說,是“我吃出來的”。
但出於某種微妙的佔有慾,少女厚着臉皮把中間三個字省略掉了……
三隻烏鴉撲棱棱地飛遠些,又聚在一起,搖頭晃腦地觀察她。
鴉科動物的智商可不低,看見吳真真抱着畚箕往屋裏走,從她的姿勢判斷出這是一個受傷的個體,和阿坤那種強大的人類根本沒法比。
並且鴉科動物還擅長盜竊……
於是在少女不經意的時候,一隻烏鴉從天而降,“嗖”地叼走了一片荔枝殼!
吳真真在城市裏就沒見過這麼流氓的鳥,萬萬沒想到還敢當着她的面上來明搶,氣得她抄起柺杖要打。
然而她只有一根柺杖,對方卻有三隻鳥。她打了東邊那隻,西邊那隻就過來偷,和她玩車輪戰術。
一來二去,畚箕裏的荔枝殼被啄得七零八落。吳真真意識到這不是個辦法,只能抱起畚箕灰溜溜地躲進屋裏。
“嘎嘎嘎~!嘎嘎嘎~!”
少女暗暗攥緊拳頭,惡向膽邊生:等着吧!等阿坤回來,看我不讓他把你們毛都拔了!
說曹操,曹操就到。
阿坤的身影及時出現在路口。
吳真真看見他把一竹簍的黃泥放下,隨後站起身來,兩個人的視線準確無誤地對上。
少女一把將上懸窗掀起來:“小哥~!”
對方聽她聲音急切,還以爲有什麼要緊事,於是快步走過來,一邊幫她撐起窗戶,一邊等她開口。
少女添油加醋地把烏鴉的事情說了,末了憤憤地問了一句:“小哥!它們偷了好多你曬的荔枝殼,你說是不是特別可氣?”
她指望對方和她統一戰線、替她伸張正義,沒想到阿坤只是靠在牆邊,拉起她的手檢查。
“……沒啄到你吧?”他淡淡問,低着頭沒看她的眼睛。
那種自然而然的神態,彷彿他們已經是相伴多年的老夫老妻……
吳真真的心跳驟然加速!!!
她忽然慌了神,一下子收回手。沒想到胳膊肘卻碰到了支撐窗戶的樹枝,眼看上懸窗要砸下來……
好在阿坤反應快,隨意往後一擡手,就穩穩地撐住了。
目光還停留在她手上。
……吳真真彆彆扭扭地往後退了一步,把手藏到身後。
阿坤這才擡起頭來,看了她一眼,把窗戶重新撐好。
“中午想喫什麼?”他狀似隨口問。
關於“喫”的話題,總是比較容易轉移注意力,順帶緩和一下尷尬的氣氛。
吳真真不敢看他,眼神不自然地往邊上瞟:“……烤烏鴉。”
阿坤略微蹙眉,再看向對方的眼神有些許複雜。
“……不能喫鳥。”他道。
“爲什嘛~?”她不滿。
男人沒做聲。
這關係到農業問題,一兩句和她解釋不清。人類目前的農作物,都是經過成百上千年篩選下來的品種,有的已經和野生品種大相徑庭了。
就比如野香蕉幾乎全是籽,野西瓜甚至是有毒的。
爲了養活真真,沒有穩定的碳水來源是不行的,他必須開始耕作。但是在這種荒山野嶺,幾乎找不到像樣的農作物。
唯一有可能帶來高產作物種子的,就是鳥糞。
所以只要看到有鳥類光顧庭院,他都儘量投喂一丁點食物,希望吸引它們經常回來。
但這種做法畢竟有很強的隨機性,他也不能保證成功。如果把實話告訴真真,說不定有打臉的風險。
——偏偏他還有點要面子。
“不爲什麼,”阿坤迅速岔開話題,“你該換藥了。”
這句話一下子點中了少女的死穴。
吳真真垂着頭,耳廓慢慢變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