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醒來的時候,大腦格外得昏沉,但身子骨卻清爽了不少,大抵是藥物發揮了作用。
門窗都關上了。斑駁的日光從門縫裏泄漏進來,在地上暈染成團。
時間會留下一些腳印,看起來很柔軟。
吳真真擡起一隻手,緩緩撫上自己的腰間,來回摸索了幾次。
皮帶扣很完整,拉鍊也沒有動過的痕跡。
全身上下除了後背有一些潮溼、是她睡夢中捂出的汗水以外,這個夜晚彷彿不曾來過。
他真的沒動她……
少女默默地想。
她有些看不懂這個男人了:既然不想要她,那把她帶回來做什麼?
只是拉拉手、喂喂飯?
簡直是寫進童話書裏都要被人唾罵“太離譜”的程度。王子見到睡美人好歹還知道親一口呢!
吳真真悶悶不樂地從牀上爬起來,也不知道是在和什麼置氣。
竹林裏的動靜已經聽不見了。她推開門,看見原本堆積如山的竹子消失了大半,阿坤也不在那裏。
這原本是個外出的好機會,但是鬼使神差地,她很想看他一眼。
彷彿只有確認他好好的,她準備離開這件事,纔不會讓她覺得良心不安。
但是……
真的只是良心不安嗎?
她自己也感到疑惑。
阿坤各方面的生存能力都比她強得多,按理說輪不到她來擔心。更何況他們原本就是沒有交集的兩個人,她的離開也只是讓他們各自的生活回到正軌。
她是什麼時候,對他產生“良心”這種東西了?
她在同情他嗎?
明明看他的體格,一拳就能把自己打死……
然而她竟然覺得他是“可憐”的。
吳真真停下腳步,低頭看着自己的影子,被晨光拉扯得又細又長,像一坨水漬貼在地上,稀薄得很。
……算了。
還是多可憐可憐自己吧。
她又一瘸一拐地開始往前走。先去了廚房,沒見到人,又圍着茅屋繞了一圈,也沒見到他留下什麼痕跡。
“呼……”少女叉着腰,長長地吐出口氣。
她現在開始有點理解,之前她偷偷跑出去,阿坤爲什麼那麼生氣了。
吳真真走到竹林裏,挑了根細長的竹子,準備做釣竿。泄憤似的,一把、一把地將竹葉薅下來,用力甩在地上。
薅了四五把後,又覺得自己這樣很沒意思,於是把釣竿扔在一邊。
“阿坤——!”
她用雙手攏成喇叭狀,大聲喊他的名字。帶着清香的竹葉汁水順着她手腕流淌。
不出意外,沒人回答。
少女撇了撇嘴,用柺杖打飛了腳邊的一顆石子。
正在這時,從對面山上,遠遠地傳來幾聲有節奏的敲擊聲。
梆,梆,梆……
少女精神爲之一振,循聲望去,看見阿坤倚在一棵樹幹上,隨手拿着根木棒,在上面敲了幾下。
他的眼神也在看着她。只是整個人隱沒在灌木叢裏,影影綽綽的,叫人看不真切。
深深淺淺的綠色把他簇擁在中間,使他看上去宛如希臘神話裏的仙子。
吳真真低下頭,笑了一下。
她不想承認自己是開心的,但她的腳步不受控制地向他邁進。
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完美地詮釋了什麼叫“樂極生悲”。
她一心只想到他身邊去,完全沒看腳下,一個不注意就……
“哎呀!”
摔進了一個大土坑裏。
呸呸呸!差點吃了一嘴的泥!
吳真真撐着雙臂爬起來,整個人都有點懵。
——什麼時候冒出來的這麼一個大坑???
幸好不怎麼深,但是面積不小。粗略目測了一下,大約也得有20個平方。
趁她發呆的工夫,阿坤已經到了她身邊,把她從坑裏攙起來。
吳真真:“你挖的?”
阿坤:“要看路。”
兩個人同時開口,又同時沉默。
阿坤低着頭,抿了抿脣。
吳真真拍了拍身上的土:“沒事挖這麼大坑幹嘛?養魚嗎?”
阿坤搖搖頭:“種甘蔗。”
吳真真心說我農活幹的少你別騙我,種甘蔗需要這麼大陣仗?
“你確定是種甘蔗,不是埋地雷嗎?”
阿坤竟然還鄭重其事地點了點頭:“我在想……你說的那種茅房。”
怎麼又扯到茅房上去了?吳真真一頭霧水。
“……咱倆用不着這麼大的茅房吧?”
所以他這是打算在甘蔗地裏上茅房,還是在茅房裏種甘蔗?
不得不說,這種原生態的理念,還挺超前的。
阿坤頓了一會兒,解釋道:“你說的那種……抽水馬桶,有廢水。”
這個人說話思維比較跳躍,吳真真花了一分鐘做閱讀理解,才逐漸明白了他是什麼意思。
“所以你的意思是……這個坑……它是個糞坑???”
阿坤點頭。
“……然後在糞坑裏邊,種甘蔗???”
阿坤:“嗯。”
剛剛在坑裏摔了一跤的吳真真,突然覺得渾身不對勁……
“快快快!你快幫我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