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小長生被帶回顧家的一個月後。
當天晚上，晚餐桌邊除了哥哥和她，就多了一個人。
桌上是色香俱全的豐盛食物，小長生面前放着一小碗奶油蘑菇湯。
奶油蘑菇湯很香，可她這會的注意力全被坐在主位的顧夫人吸引了。
顧夫人坐在主位上，看起來柔柔弱弱的，眼角還掛着淚，剛回來就抱着少年哭了一陣。
這會正拿着小帕子擦眼角，看起來我見猶憐的。
似乎是察覺到小長生不加掩飾的好奇目光，顧夫人帶着水光的眸子看了過來。
她細聲問：“這就是那個小姑娘？”
坐在小長生對面的少年僵着脖子點點頭。
少年對她這個像是大海做的媽媽，有着些微的不適應。
顧夫人又掉了兩滴淚，拿起筷子給小長生放在一邊的小碟子裏夾了幾塊雞肉。
“真是個可憐的孩子，看起來還這麼瘦，多喫點肉。”
她一邊說，一邊又給少年夾了個雞腿，話語裏帶着濃濃的心疼：“這段時間照顧她，也辛苦你了。”
“自己都還是個孩子，還要學習，怎麼也不交給下人來。”
小長生看了眼少年，又看了眼顧夫人，臉上略微茫然。
這會，顧夫人又轉頭看向小長生，細聲細語說：“不過，沒事，媽媽既然回來了，就由媽媽來照顧。”
她說着，就想要揉小長生的腦袋，眼裏泛着淚，很是同情。
“以後，我就是你的媽媽了。”
小長生下意識閃躲開她過來的手。
她脆生生的開口：“不，不對。”
顧夫人手停在半空，哭得泛紅的眼睛有着疑惑。
“我媽媽已經死了。”小長生清脆稚嫩的童音迴響在廳堂內：“他們說，腦袋都碾碎了，沒了。血肉都粘在了路上。”
說着，小長生還用兩隻小手比劃了一個圓圓的西瓜，然後做了一個爆開的動作。
她清澈見底的眸子認真的看着臉色已經白了的顧夫人。
廳堂陷入死寂。
還在往這邊端菜的家僕都僵住了身體，幾乎是驚悚的看着桌邊模樣天真的孩童。
顧夫人本就發白的臉色，更加蒼白了。
她本來要摸小姑娘腦袋的手，顫巍巍收了回來，喉嚨滾動着似乎想要嘔吐。
這會沒有人說話，甚至沒人敢動。
造成這一切的小女孩似乎不知道自己說了什麼驚世駭俗的話，低頭開始喝奶白奶白的蘑菇湯，喝的很香。
一時間，廳堂裏只有喝湯的聲音。
坐在她對面的少年，自始至終臉上都帶着微笑，沒有一絲異樣的表情。
他看了眼埋頭喝湯的小女孩，微笑着夾了一個雞腿，又夾了些青菜放到小女孩碟子裏。
“要營養均衡。”
說完，他又側頭去看已經僵住的顧夫人。
“媽媽，你看起來氣色不太好，這幾天身體還沒修養好？”
“啊。”顧夫人有些慌的轉過頭，神色僵硬，乾巴巴的說：“是，是還有些......”
不等她說完，少年便順其自然的提議：“那不如還是早些上去休息？”
壓根不給她反駁的機會，少年轉頭看向一旁候着的家僕：“還不快帶夫人回去休息？”
離開前，她還回頭看了眼桌邊的女孩，就發現那女孩也在看她，如墨的瞳孔裏沒有什麼情緒，空無一片。
顧夫人心內惡寒，躲開視線，哭都忘了哭，快步上樓了。
回到樓上房間，關上門，顧夫人臉上的柔弱害怕一掃而空。
她神色冰冷，緊緊捏着帕子：“賤人的孩子，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那就是個心理扭曲的小怪物！
......
很快，廳堂裏家僕也離開了，只剩下少年和小長生。
少年起身來到對面，坐在小長生旁邊的座位上，看着她啃雞腿啃的滿手、滿嘴油。
他又給她舀了碗湯：“慢點喫。”
小長生咬着雞腿，突然問：“可憐？可憐是什麼？我嗎？”
少年一怔，反應過來她是在問夫人剛剛爲什麼說她可憐。
他剛要說話，小長生又歪着頭問。
“她爲什麼要哭？我媽媽也總是哭，一直哭......她一哭，我就很......很......”
小長生糾結着小臉，卻始終表達不出來，表情越來越糾結。
少年替她回答了：“害怕，不想讓她哭。”
小長生猛地點頭，手裏啃了一半的雞腿也跟着晃。
少年拖着她的手，免得雞腿掉下去，輕聲說：“難過，傷心，心裏不舒服，都可以哭的。”
“那我媽媽就是一直很難過了？”
“長生難過，不舒服，也可以哭。”少年輕聲說。
小長生晃了晃腦袋，小臉認真：“不好。哭是要捱打的，會很疼。”
少年拖着小長生手臂的手微微一頓，他笑着說：“那是錯的。”
“長生你要記住，開心、難過，情緒濃烈時，想哭就要哭，要放聲大哭。”
小長生眼神茫然，她低頭繼續啃雞腿，只是啃的很慢、很慢。
少年的聲音還在耳邊響起。
“哭，可以讓你的情緒一股腦傾瀉出來，會放鬆，就像雨沖刷過的天空，乾乾淨淨。”
“還能讓關心你、愛你的人感受到你的一切。”
小長生啃雞腿的動作停了下來，眼裏的茫然更甚。
“然後，就有人同你分擔所有的情緒，不管是開心難過，不再是你一個人，你會得到迴響。”
“迴響？”小長生小臉皺在一起，更不懂了。
少年笑起來，身體微微傾斜，同她的目光對視。
“就是，你哭，我會難過，同你一起哭。你笑，我會開心，同你一起笑。”
“你所有的情緒，落在我身上，總有迴響。”
“長生，我會看到你。”
我會看到你，看到你的一切。
所以不用隱藏，你可以對我表達一切，肆無忌憚。
我會一直看着你。
雞腿掉在了碟子上，小長生小臉緊皺，臉上除了茫然又帶上幾分焦躁。
她不懂。
她聽不懂。
“別急，你會明白的。”少年輕拍了下她的腦袋：“我會陪着你。”
感受着頭頂傳來的陌生溫度，小長生臉上的茫然和焦躁淡了幾分。
她沒有躲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