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戶人家，知道“羞愧”二字怎麼寫嗎？
整整一千兩銀子，買來米麪救濟難民，好歹還能得到一句謝。
而給了這些人，只會讓他們胃口越來越大，變本加厲朝屠記伸手要銀子，想不勞而獲。
要是屠記讓他們嚐到了甜頭，以後不肯再給了，他們立即能翻臉無情，痛罵屠記是畜生王八蛋，一輩子詛咒怨恨。
正當屠大伯罵人的時候，屠奶奶也拄着柺杖，顫巍巍地走出來。
一段時間不見，屠奶奶已然憔悴滄桑了許多，當真像個風燭殘年的老人，沒有前年半點的精神氣。
許是各房子女爲了那點銀子，鬧得她不安生，心力交瘁。
即便如此，她對屠老爹還是沒有半點憐惜，只拄着柺杖痛罵不斷。
“你這個小畜生，咳咳，三百兩銀子，連塞牙縫都不夠！你還不快聽你大哥的話，再拿一千兩銀子出來！”
屠老爹默然不語，屠二涼聲道：“你們這些人，這輩子怕是連‘一千兩’究竟是多少都沒弄清楚。想不勞而獲，就好好去當乞丐，別在這獅子大開口，着實讓人覺得丟臉。”
那幾房齊齊炸開了，個個氣急敗壞，想仗着人多，衝上來大打出手。
然而，屠沉只隨意拉開弓，衆人就不敢再動了。
不管周旦周力，還有屠大伯母都是前車之鑑，人人都知道，屠沉可不是嚇唬人的，說動手是真動手。
誰也不敢真的上去觸黴頭，只敢在嘴上吆喝幾聲，免得到時候銀子沒要到，自己還弄得一身傷。
屠鬱護着樊梨梨和屠老爹，帶一家人離開院子。
屠奶奶追上來罵道：“你們幾個小畜生，要滾就滾，老孃權當沒生過你們這下三濫的王八羔子——”
其他人唉聲嘆氣，各自懊惱萬分。
屠大伯看看血流不止的屠大伯母，想着今天一個銅板沒要到，反而還把媳婦弄傷了，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他不由抱怨起屠奶奶，責怪道：“說來說去，還不是孃的錯！當初我就說，不該跟八房斷絕關係，要不然，他們現在掙的銀子，怎麼也得分咱們一半吧？”
“可不是，”屠大伯母強忍着痛，一邊飆淚一邊罵道：“屠記多掙錢啊，要是我兒有那麼一座酒樓，就是千金小姐也娶得，何至於娶蔡瑤那個小**！”
想起尖酸刻薄，長得還不怎麼樣的蔡瑤，屠深也是一臉失望。
連屠沉那種窩囊廢都能娶千金小姐，要是他有一座酒樓，不是也能把羅拂那種大美人給娶到手？
他不由朝屠奶奶抱怨道：“說來說去，要是奶奶以前對八叔好點，八叔說不定也能跟咱們關係好些，幫我娶個美嬌娘呢。”
四房姑姑陰陽怪氣道：“給你娶美嬌娘？你八叔小時候，被你爹又是打又是罵的，大冬天把人推河裏，討來點喫的也直接搶走。人家沒報復回來，那就感恩戴德吧！”
屠大伯母還想說話，然而手痛得實在不行，只好讓屠深把她扶去找郎中，等傷勢好轉再來“戰鬥”。
沒了屠大伯母這個以一敵百的“戰鬥雞”，場面一度失控，各房勢均力敵，吵得不可開交。
尤其是屠大娘，她不是本村人，常被妯娌姑子欺負。
要不是屠老爹拼死護着，屠大娘的日子不會好過。
四姑表面看着柔順，其實是個活脫脫的笑面虎，打着爲別人好的旗號，沒少坑人。
面對指責，她反脣相譏，“哎喲，他五嬸，這話可笑死人了，說得你多清高似的。八房以前回鄉，你沒去巴結過，你沒拿好處？等人家一落魄了，你還不是一樣冷嘲熱諷的？”
各房鬧個不停，讓屠奶奶聽得心煩意亂。
是啊，八房以前多威風，幾個孩子都在外頭當兵，聽說官位還不小，每年的俸祿，怎麼也夠尋常人十幾年的收入。
各房乃至於屠奶奶，都不得不收起那點冷漠和鄙夷，上趕着去巴結。
屠老爹以爲兄姐和老孃都真心實意對自己好，什麼都願意給，試圖更親近些。
然而，最後那次回鄉，八房衆人灰頭土臉的，以爲能得到親人們的安慰，誰知道迎來的，卻是一次次的折辱嘲諷。
屠奶奶還想起，以前屠老爹總是會送她補品，塞點銀子，甚至連漂亮的首飾都有。
一個極好看的金鐲子，怕是全村就她一個老太太有，但過後她給了周嬸嬸，又被周力偷去賣掉，換成銀子酗酒了。
還有條珍珠項鍊，說是珍品，屠奶奶捨不得戴，給了四姑家的女兒，當做嫁妝。
那麼好的東西，她只摸過兩次，就再也不屬於自己了。
屠老爹還送了塊玉佩，這回屠奶奶自己珍藏着，鎖在櫃子裏。
但某次過節，家裏孩子一多，不知道被誰摸去了。
就那麼些首飾，該值多少銀子？
屠奶奶懊悔不已，看着一個個爲了點銀子爭執打鬧不休的兒孫們，再想想八房原本是多能幹孝順，不由悲從中來。
如果，一開始她就跟着八房，如今是不是也能喫香喝辣，有穿不完的好看衣裳，喫不完的美味佳餚？
八房肯定不會讓她操勞一家子生計，肯定把她伺候得很好。
正當屠奶奶胡思亂想之際，屠大伯抽着水煙，突然說道：“娘，要不，你去八房？”
他聲音不大，但滿院子的人都聽到了，霎時停止糾紛，都望着屠奶奶。
屠奶奶心下一動，顫巍巍道：“你這話的意思是？”
屠大伯吐出一口菸圈，又說，“老八孝順，老八媳婦懦弱。你跟他們認個錯，去了屠記，日子怎麼也要好過些。”
屠奶奶想起那神仙般不愁喫穿的日子，強忍着喜色，“這不行啊，都斷絕關係了，哪能再厚着臉皮去呢？”
四房姑姑眼珠子一轉，連忙勸說，“娘啊，八弟是最孝順心軟的，他那幾個兒子也出息。你去了屠記，往後再也不用擔心喫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