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家的珠寶生意由明珠娘子一力掌管，這麼多年來不管謝家怎麼施壓，都牢牢將命脈掌握在自己手中。
但是，明珠娘子是獨女，從祖爺爺那一輩開始就是一脈單傳，到她父親，只生了她這麼一個女兒，並沒有親近的叔伯和堂兄弟。
朱家的族老們從一開始就不贊同她接管朱家，總覺得一個女人，不好好待在後院裏相夫教子，跑出來瞎折騰什麼呢？
好不容易，明珠娘子生下謝傾，謝傾有朱家血緣，理所應當能繼承產業。
可惜的是，謝傾自幼體弱，成年後更是病入膏肓，一度險些踏進鬼門關。
謝老爺又從中作梗，拉攏了朱家的族老們，讓明珠娘子儘快答應謝朱兩家產業合併，好填補衰敗謝家的窟窿。
族老們見謝傾實在太弱，指不定哪天就死了，因而心便漸漸偏向謝老爺這邊。
蓉姨娘看在眼裏，趁着今天的機會，愣是要逼迫明珠娘子讓位。
喪事還沒辦完，蓉姨娘先讓謝老夫人將衆人聚集過來，準備先說服衆人，再休掉明珠娘子。
“各位，你們也知道，大公子謝傾體弱多病，無數名醫斷定，他活不過二十五歲。如今老爺意外身亡，能接管整個謝家的，只有我家大郎。”
將謝二公子推到衆人面前，蓉姨娘繼續說道：“這孩子年輕，還望各位多多照拂。往後若是他有不懂事的地方，各位該罵的罵，該教訓的只管教訓。想必老爺在九泉之下，也會感念各位恩德。”
謝二公子也很聰明，上前乖乖地給各長輩們行禮問安。
謝傾病弱，衆所皆知，所以很多人都默認是謝二公子繼承家產，這會順水推舟，跟下任當家打好關係。
樊梨梨跟雪秀待在一起，聽雪秀給她認人。
“那邊年紀頗大的幾個，原本是朱家的族老們，對夫人……不算親近，反而跟謝老爺關係融洽一些。”
樊梨梨不解道：“既然是朱家的族老，理應偏心明珠娘子，可爲什麼？”
反而支持謝二公子了？
雪秀苦笑，“樊小姐，所謂族老，並非有多親近，在利益面前，血緣都能靠邊站。”
他們看不起明珠娘子這個拋頭露面的女人，又得了謝老爺的拉攏，自然很多時候會睜隻眼閉隻眼。
這世上能依靠的人只有自己，父母兒女再是一層，也許得遇良人，夫婿也是個好助力，但是機率太低。
其他的人，不落井下石背地捅刀就算不錯了，這個道理，明珠娘子早就明白。
樊梨梨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人人都有私心，可不是誰都像屠家的老族長一樣，一心一意庇護族裏人。
蓉姨娘還在試圖說服衆人讓她兒子當家，好些人默然不語，心底承認了。
然而，也有些看不慣庶子，注重禮法尊卑的人不喫這一套。
“謝大公子不是還沒死嗎，再是怎麼說，也容不得一個庶子越過他來當家吧？”
蓉姨娘卻尖酸地笑了笑，“您說得對，本來嫡庶有別，有嫡子在，我兒終究沒那資格。”
雖然面上笑盈盈的，但蓉姨娘心裏已將人罵了個遍，更堅定了讓謝老夫人休掉明珠娘子，讓自己成爲正妻的念頭。
只有這樣，她的兒子們纔是嫡子，更名正言順。
清了清嗓子，蓉姨娘繼續說道：“但是大家都知道，大公子實在體弱，年中那會更是瀕死，差點沒救過來。偌大的謝朱兩家，溫縣有頭有臉的大戶，怎麼能交給一個隨時要斷氣的病秧子？”
這話說得難聽，卻是事實。
尤其謝傾沒有繼承人，明珠娘子又不可能再生育，等兩人一死，連遺囑都不用立了。
有些人想法開始鬆動，卻也爲明珠娘子所不值。
也有堅定站在她這邊，看不慣謝家做派的，大聲說道：“不管怎麼樣，這事也不能由你一個小娘來決定。謝老爺不在，還有老夫人和正室夫人，讓她們來說話就是。”
謝老夫人倒是想說話，可惜蓉姨娘不給她這個機會。
明珠娘子一直置身事外一般，任憑蓉姨娘跟個跳樑小醜一般登臺唱戲。
面對部分人的指責，蓉姨娘再接再厲道：“當家可不是一件容易事，各位清楚得很。大公子體弱，即便是自小嬌養着，那身子骨也經不住摧殘。”
她故意頓了頓，瞥了明珠娘子一眼，諷笑道：“讓大公子當家自然無妨，但事多繁雜，怕就怕，大公子有心無力，一番操持下，累得突然斷了氣。”
她話裏不止一次詛咒謝傾，有些人聽得明明白白，心底越發厭惡。
太陽漸漸西下，謝府靈堂外人頭攢動，衆人接頭交耳，低聲議論。
到底是讓謝二公子當家，還是把謝傾推上來，一時間拿不定主意。
蓉姨娘還等着看明珠娘子的笑話，便不耐煩地催促，“各位，大公子連老爺的葬禮都沒來，可見是真的病入膏肓了。說句實話，他沒住在謝府，連是不是活着都是未知數。一個將死之人，還考慮那些做什麼？”
說得越多，越會暴露蓉姨娘醜惡的用心。
她自己也明白，衆人對她意見越來越大，眼底越來越鄙夷。
可是，只要能儘快讓她兒子當家，她遭受再多非議辱罵也無所謂。
“天色已晚，該送我家老爺上山了。大公子不在，就由我兒們……”
話音未落，人羣中突然傳出一聲清朗的聲音，“姨娘累了一天，送父親出殯的事，還是交給我吧。”
霎時，蓉姨娘臉色慘白，難以置信地望過去。
人羣如潮水一般向兩側分開，俊逸出塵的謝傾漫步走來，白色大氅上飄落些許雪花。
紅珍和隨從們隨後跟上，還挑釁地遞給蓉姨娘一個“你完了”的視線。
明珠娘子端坐在側方，慢條斯理地喝起茶來。
樊梨梨和雪秀對視一眼，繃不住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