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大哥一家都沒事,地震的時候,應大嬸正帶應娃子去城裏找媒婆,給應大哥說媒呢。”蒼蠅笑了笑,又說,“兩人剛走到半道上就遇到地震,只遭碎石給擦傷了些,沒什麼大礙。”
叫大牛的青年則說,“我們史家溝跟黃龍壩離得近,所以相互都認識。應大哥他們一家都是熱心腸,這次瘟疫,要是沒應大哥和屠四哥幫忙,我們這些人,怕是都活不下來。”
事實上,漢城的真實情況,比外界傳言的更加慘烈。
就在瘟疫出現後,本地倖存者們本就因地震而人心惶惶,躁動不安,偏偏有臊眉耷眼的畜生跳出來說,這是天神降罪,專門懲罰惡人。
各個地方,一部分激進暴動的村民不管什麼情況,挨家挨戶地查,但凡是有發熱症狀,全都得活活燒死。
有些沒有任何症狀,只是因平素得罪過誰,也要被拖出去,藉故給燒了。
即便如此,瘟疫規模還是擴散開來,倖存者們都往縣城涌去,因爲地震後各個地方受災,只有縣城有足夠的糧食和藥物等。
但是,縣城裏的狀況也是水深火熱。
大牛道:“地震過後沒多久,州郡上來的援軍都撤了,剩下的就只有咱們本地的縣令和官兵。大家本以爲,瘟疫爆發,肯定會再來支援,誰知道,直到現在,都還沒看到援軍的影子。”
蒼蠅接着說,“眼看瘟疫裏死的人越來越多,天神降罪的說法傳播開來,有些激進的人,衝進官府,把縣令大人給殺了。”
“縣令……都被殺了?”屠鬱瞳孔猛縮,驚愕無比。
蒼蠅悲痛地說,“縣令大人是清醒的好人,他一直主張治病救人,讓官差把病人們收攏到一起,派郎中大夫們盡力醫治。
地震裏的死屍,瘟疫死掉的人,才統一放火焚燒。正因爲這樣,那些暴民覺得瘟疫控制不了,都是縣令大人不肯燒死病人的緣故,才衝進縣衙,混亂中把人給……哎!”
縣令被殺後,城裏羣龍無首,路邊的屍體再也無人理會,老鼠被人肉喂得肥碩如兔,更是加劇瘟疫傳播。
還有人覺得屍體太髒,覺得應該用水來“淨化”邪氣,把屍體給堆到河裏,希望能起到“潔淨”作用。
情況始終無法改善,百姓驚惶之下,主張“天神降罪”說法的人越來越多,還冒出來幾個什麼月神,大祭司,組成了個“摩雲教”,說只要加入教中,就能避免天神降罪。
許多愚昧的百姓加入摩雲教,要把反對摩雲教的人抓起來燒死。
其中,就有鳳凰溝的一部分人。
大牛說道:“當時,城門關了,摩雲教的人到處抓人,遇到敢反抗的直接殺。屠四哥和應大哥愣是殺出重圍,帶我們撞開城門,逃了出來。”
這些人帶着各自的家眷,還從城裏轉移了一部分物資出來,糧食被褥以及醫藥等最爲重要。
但是這麼多天過去,物資都消耗得差不多了,應飛龍就帶些年輕人到各無人村落去翻糧食物資,屠沉也半夜跑了,不知道幹什麼去。
蒼蠅說道:“幸好你們沒去縣城,現在城裏都是摩雲教的人,他們看誰不順眼就抓起來,活活燒了,管你有沒有染上瘟疫。”
屠鬱跟易凌訣瞭解了情況,總算明白,爲什麼屠沉跟應飛龍一直沒有迴音。
大概是真焦頭爛額,沒工夫理會。
那兩人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屠鬱盤算一陣,說道:“那現在鳳凰溝主事的人,是誰?”
大牛連忙說,“是前任太守李大人,他告老還鄉回到漢城,這次也跟屠四哥他們一起,出謀劃策,儘可能救人。”
屠鬱道:“古巴郡前太守,李彰?”
大牛點點頭。
屠鬱跟易凌訣對視一眼,易凌訣給了個“認識”的眼神。
樊梨梨走過來,“大哥,妹夫,我想跟史嬸子去山洞裏看看病人。”
屠鬱二人還沒說話,蒼蠅先訓斥道:“你個小姑娘家,沒病沒痛的,跑山洞裏去看什麼熱鬧?山洞裏全是得了瘟疫,症狀嚴重的人,你一去,萬一染上病,哭都來不及!”
樊梨梨揚揚自制的口罩,“我自然知道怎麼防護,再說,不親眼看看病人,我知道怎麼對症下藥?”
蒼蠅張張嘴,“你,你會醫術?”
屠鬱也取出口罩來戴上,“我跟你一起。”
“大哥別來,你又不懂醫術,反而礙事。”樊梨梨說,“就在這等着吧,史嬸子帶我去去就來。”
屠鬱便沒堅持,只叫她自己小心,別被傳染。
樊梨梨的醫術在屠家人眼裏,那可是相當高明。不是臉上有疤痕的屠沉,還是山來爺爺,謝府的公子謝傾,甚至受了重傷的鐘遲,她都能治。
“對了,”都走出去兩步,樊梨梨又掀開帳篷簾子退回來,說,“你們一定要告訴大傢伙,一應生水全得煮開過後才能飲用,裏頭有肉眼看不到的蟲子,容易染病。”
蒼蠅跟大牛相互看看,眼神詫異。
想想自己從小就喝生水,蒼蠅面容扭曲,“看不見的蟲子,是什麼蟲子?”
大牛茫然搖頭。
史嬸子端着剛煎好的藥汁,帶樊梨梨走向山洞。
樊梨梨做了全副準備,口罩手套一應俱全。
到了山洞口,守在外頭的人問,“史嬸子,你帶誰家的姑娘來了?”
史嬸子道:“是應飛龍那小子的什麼朋友,會點醫術,特地來看看病人。”
那人肅然起敬,連忙讓開道路。
山洞裏常年不見光,陰冷潮溼,所以白天就點着火把,卻反而顯得更陰森了。
越往裏走,草堆越多,上面架着木板,鋪上被褥,躺着些染了瘟疫的人。
旁邊還有人走動,給躺着的人喂水喂藥,或滿臉麻木,或抽泣不斷。
史嬸子小聲說,“這裏頭都是染了病的人,能動的,照顧不能動的。平日裏,我只把飯菜和湯藥放在門口,他們自己來取。”
今天是因爲樊梨梨要進來診治,她才陪着。
樊梨梨四下看看,偌大的山洞裏少說有百來人,怕是連空氣裏都是張牙舞爪的強大病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