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最關鍵的問題就是沈清秋一直在盤的那個“市場管理規則”還沒弄清楚。
她爹老杜都說這個事情很重要,不然到時候市場亂呢,會被人抓小辮子的。
沈清秋笑道:“不,我其實……”
她左右看了看空曠無人的市場。
然後把聲音壓得低低的:“我也不想錯過這個今年最好的日子。”
生意人,有幾個不迷信的?
在沈清秋的上輩子,也就是經濟剛開放的時代,合法經營掀起了全民熱潮。
那時候誰還顧得上規劃市場?
基本都是天然成型的。
先是一兩個人發現了客流量大的地方,自發去擺攤賣貨。
再然後,大家就打聽着,哪裏擺攤的人多,也就湊着一起去。
慢慢地也就形成了一個個市場。
緊接着,再有當地政府出面,規劃、整頓衛生和秩序。
在那個時代,大家對於“市場”的包容度是很高的,哪怕髒亂差,哪怕裏面騙秤的一大把。
但問題就是,他們比市場經濟開放,提早了這麼幾年。
而且是從兔苗公社手裏搶來的大集。
在投機倒把做大了要槍斃的年代,他們必須得謹小慎微。
沈清秋檢查過以後,覺得這市場的構架確實已經應付得過去了。
兔苗公社的大集也是天然形成的那種,經驗未必有多豐富,還能挑出她沈清秋的錯處來。
她就跟着杜紅秀一起去了杜家。
老杜正和王金說話呢。
現在來報名要攤位的,都是普通村民多,幾個小隊長多數都抹不開臉。
規劃攤位六十個二個,現在只訂出去三十個左右。
當然,沈清秋自己要了一個,她又不傻。
王金倒是第一個能抹下臉來找老杜要攤位的小隊長。
老杜看見沈清秋,那笑聲跟打雷似的:“喲,我們的市場管理員,檢查回來了啊?”
這市場從開始搞,老李就在溜號了。
更何況現在李明已經走了,老杜就非常倚重沈清秋,基本她說什麼就是什麼了。
沈清秋聽了只是翻了個白眼:“叔,都跟您說了,這市場管理員,我幹不合適。我自己都要了個攤位呢。”
她是傾向讓花大娘或者杜紅秀去的。
老杜笑道:“現在開不開市都是你說了算,你不是管理員,誰是啊?”
杜紅秀道:“爹,沈清秋也說明天好。”
她一副要笑不笑的表情。
萬萬沒想到沈清秋也這麼迷信。
她這一代,都是破除過四舊,打倒過牛鬼蛇神的。
老杜一聽就來勁了,道:“真的啊,明天能放炮了?那敢情好,趕緊去兔苗公社通知他們。”
王金也關切地看了過來。
沈清秋就道:“不過我想,明天也就是討個彩頭,放兩串鞭炮。”
聽出她還有後話,老杜就耐心地道:“然後呢?”
“我意思是先出生活用品攤位,不賣糧食。”
王金大喫一驚:“生活用品?!現在他們連飯都喫不上了,還買什麼生活用品?要賺錢,當然得賣糧食啊!”
沈清秋耐心地道:“賣糧食容易讓人挑出錯處,而且品質也沒辦法保證……”
如果讓兔苗公社的人看到攤位上的陳芝麻爛穀子,那肯定會說的。
反正也就是爲了討個彩頭嘛,又不是趕着這幾天賺錢。
王金不肯,只扭頭看向老杜:“叔,咱搞這個大集,也是要承擔壓力的。現在很多咱自己大隊上的鄉親都說咱投機倒把,如果不盡快讓他們看到錢,那就我們也不好收場啊!”
老杜聽了也是有點子猶豫,就對沈清秋道:“開集第一天,自然要瓢滿盆滿的纔好看。”
王金一看,立刻就有些得意:“要我說,您怎麼能……”
他想說您怎麼能什麼都聽一娘們兒的呢?
結果這話還沒說出口呢。
張大山抱着剛睡醒的小魚進來了。
小魚打着哈欠,還在嚶嚶嗚嗚的。
張大山對沈清秋道:“娃醒了。”
沈清秋看到他還是來氣,臉色不大好,但當着外人的面也沒發作。
她只是伸手把軟乎乎的小崽子抱過來,小魚立刻摟着她的脖子。
張大山看了王金一眼:“你們剛纔說什麼呢?”
王金默默地站了起來:“沒說什麼。”
老杜道:“討論開集的事呢。”
張大山就道:“哦,那聽我媳婦的就沒錯了。”
王金張了張嘴,憤憤地把臉別開了。
老杜嚴肅地思考了一下,然後道:“我又想了想,我覺得小魚娘擔心得有道理。本來嘛,明天要開集,也是趕鴨子上架,求穩,求穩就好。”
王金悄悄地“哼”了一聲。
張大山看了他一眼。
王金:“咳咳咳,咳咳咳,哎喲,最近我這個嗓子,哼哼哼,咳咳咳……”
沈清秋沒憋住,笑了。
老杜就道:“那這個事兒啊,就這麼定了啊。我再去算……看……個時間點!”
……
當天下午,老杜就拿着大喇叭,坐着小蹦蹦在大隊上溜達,宣佈了明天要開集的消息。
大隊上頓時一片沸騰。
除了去支援其他大隊開渠工作的,大隊上幾乎每個人都跑了出來。
他們追着老杜一路跑啊,問啊。
雖然大隊上很多人都參與了北廣場的建設,但他們心裏依然有一個大大的問號。
以前被稱爲“投機倒把”的私下買賣生意,從明天開始,真的能光明正大了嗎?
……
明天開集,不賣最俏的糧食,而是賣生活用品。
包括王金在內的大多數人,一門心思覺得只有糧食最賺錢,但實際上,災期缺的不僅僅是糧食。
此時,沈清秋領着張小魚在王蓮家裏,跟她講。
“除了糧食,現在最俏的應該是衣物了。如果有雨鞋、雨衣是最好的。但如果沒有,普通舊衣服也可以。”
王蓮連忙道:“那,那我……”
沈清秋無奈地道:“你就把之前我讓你用碎布做的那些衣服拿出去擺。”
王蓮因爲工作便利,家裏收集了非常非常多的布頭,這些都是大隊給她的。
之前她不敢用,但是碎布大隊用來幹嘛?
臨開集前,沈清秋就交代過她了,讓她用那些碎布做成斗篷或者是成衣。
災期,尤其是還在下雨的地方,對布料和衣服的需求量很大。
原本想着只要做出來有個衣服樣都行,結果沒想到王蓮手藝好,做出來都不錯。
王蓮坐在那,憋了半天。
突然滿臉通紅。
沈清秋:“???”
王蓮哭唧唧地道:“我,我不知道怎麼賣。”
沈清秋莫名其妙:“你就把攤子支棱起來,別人問你多少錢,你告訴人家就行了啊。”
張小魚跑過來,抱着她的脖子,甜甜地道:“嫂子,我到時候在你邊上擺攤賣水,我幫你賣啦!”
王蓮沒當真,抱着小寶貝:“小魚,謝謝你安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