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你是對的,但要做好準備,萬一失敗了……”男人拿上一箱工具,“就會出現第四次時空重疊,無論帶來什麼樣的後果,你我都只能接受。”
“如果成功了呢?”許文君直接問道。
“所有時間線,全部迴歸正常。”男人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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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利院內,老院長房間。
生命中的最後幾分鐘,老院長不看自己的三個子女,卻盯着身邊的“護士”。
她目光清明、堅定地望着祝衡。
眼前這個孩子,是她看着長大的。
從他一出生被人抱過來,她在福利院門口撿到他起,到他長到8歲,託了他福,她無意接觸到來自未來的賀蘭道,並因之而窺得一絲天機。
再到十年後,她如那個男人所說,長期的操勞帶來的各種併發症,將她直接送進了醫院。
她原先是不信的。
她的病雖嚴重,可醫生都說,身體恢復得很不錯,會越來越好。
又哪會像那個男人說的那樣,出了院死在七月?
她不信的。
可直到,她看見了又6年後已經成年的祝衡。
那天他出現在自己的病房,她看到他那張熟悉的面孔。
無人知曉,這不是她第一次見到長大後的祝衡。
她曾在很久很久之前,與他有過一面之緣,就隔着一道監控器。
在那個盛夏的清晨,一個年輕男人將當時還在襁褓中的小祝衡送到了福利院門口。
二級文明時代的科技十分發達,發達到監控器畫面足夠清晰,也足夠還原,讓她毫不費力就能看清那個年輕男人的模樣,看清他濃黑的短髮、冷白的皮膚,以及身上那身與現在一樣的白色外衣。
那一瞬間,她突然感到害怕。
怕的不是祝衡,她怕的,是一種輪迴循環、往復不斷的宿命感。
似乎他們人生的每一步,都早已寫成了一行短短的文字。
只需要他們遵照這個既定的劇情,按部就班地走下去。
連她都這麼害怕,那麼他呢。
這個她看着長大的孩子,一個人能否撐得住這樣的宿命?她總有一種隱隱約約的感覺,好像她身邊的所有人,都在經歷一場戰鬥。
而她從小看到大的這個孩子,正處在風暴的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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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院長感覺到生命正從自己身體中源源不斷地流失。
她緩緩閉上眼,又立馬睜開,猛地一伸手,拉住祝衡不放。
她死死盯着祝衡。
傻孩子。
要跑的啊。
他們或許,都生活在一個首尾相銜的圓環裏,今日因未必會帶來及時的今日果。
但它總會在某個不經意間,突然跳出來,逼迫人重複做出與歷史一樣的選擇。
所以要跑的啊,跑得遠遠的。
最好再也別回來。
她看着祝衡,張着嘴,一閉一合。
祝衡當即俯下身,把耳朵湊近。
他看到老院長眼裏的光漸漸渙散。
伴隨着周圍接連不斷的啜泣與驚叫,祝衡聽見了老人微弱的聲音:“以後……無論遇到什麼事……你都……不許再回來。”
老院長看着自己的三個子女,緩慢而有力地對他們下達了最後一道請求:“別讓小衡……知道今天的事。”
哭聲停頓幾秒,三個子女忽地一愣。
老人看着他們,臉上終於流露出不捨,聲音帶着一絲內疚,微微顫抖着對孩子們說:“委屈你們了。”
祝衡立在牀邊,指尖無意摩挲,關節泛白。
他垂眸看着院長。
原來,在醫院她是認出了自己的。
不讓18歲的自己知道她離開的真相,或許是不想讓他心存留念。
所以是他把院長的三個子女誤會了整整六年。
不讓她出院的人,是他;讓她出院的人,也是他。
不知道她爲何做出這樣的決定,但他的存在,一定是她選擇離開的原因之一。
祝衡拉住老人的手,將自己的溫度傳給她。
她的手已漸漸發涼,但或許是因爲祝衡本身的體溫就不高,他沒怎麼感受到溫差。
周遭的聲音蕩進祝衡腦海,那聲音愈來愈小,眼前的景象被蒙上一層水霧,祝衡感到眼眶裏有一股熱意,燙得他心中生出一絲驚奇。
真是奇怪的情感。
他眼前的世界在慢慢遠去,一股蠻力拉着他,要將他的意識從身體裏抽離出去。
一瞬間天旋地轉,身邊的環境已變了一副模樣。
祝衡垂眸,先是看到了地上的一雙熟悉的黑色牛皮靴。
他擡了擡頭,沿着對方長腿往上看,正好撞見賀蘭道的目光。
賀蘭道略愣了一下,然後慢悠悠把兩隻手合攏。
祝衡轉動眼珠,視線落到賀蘭道指尖,看到他將一支筆蓋上筆帽,隨後又收起手裏的一本白色日記,放回胸前的衣兜裏。
表情沒有一絲慌亂,一切正常。
日記祝衡很熟悉,跟當初女演員拿在手裏翻看的那本一樣,不過賀蘭道這本要新一點。
祝衡目光沒什麼溫度地盯住賀蘭道胸前,緩緩擡眼看他。
賀蘭道偏開了頭,將筆夾在衣兜上,輕咬了咬下脣。
他表面無事,心裏卻罵開了花。
什麼破運氣。
早不早晚不晚,偏在他造假日記的時候被召回來。
“我就是,”賀蘭道眨了下眼,“對你的過往有點好奇,嗯。”
祝衡:“呵。”
賀蘭道擡手颳了下鼻樑。
突然一聲呱噪的聲音打破了兩人之間的僵局。
“祝……哥?”
陶然鮮綠色的身影忽然出現在祝衡眼前,他扭頭看了眼身後衆人,興奮道:“祝哥,我祝哥回來了!我們的時空恢復正常了!”
賀蘭道挑了下眉。
時空恢復正常?
經陶然這麼一叫,祝衡這才把目光從賀蘭道身上移開,打量起周圍環境。
這是一個巨大的室內空間,正中央一束陽光透過天窗,投射到地面,落在賀蘭道腳邊。在他背後,無數龐雜交錯的電線井然有序地排布着,電燈閃爍的滴滴聲、機器運轉的轟隆聲直鑽入耳朵,空氣裏有飛揚的塵土味,但是不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