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飄向空中,慢慢穿透圓窗,從塑像眼睛裏跳了出去。
其餘五顆珠子靜了一瞬。
隨後它們更加激動地“嗷什嗷什”起來。
衆人不明所以,這些珠子要做什麼?
跳出去那顆珠子,正毫無顧忌地進入塑像視野,它懸在孔子塑像前方,大叫一聲:“嗷什!”
衆人感受到所處房間顫動了下,孔子塑像似乎對這聲“嗷什”反應很大。
“你……叫我什麼?”衆人聽到孔子塑像如巨雷般的聲音響起來,帶着一絲顫抖。
“嗷什!”珠子又叫,這回叫得更大聲。
屋內5顆珠子也跟着叫起來。
祝衡把這兩個字放在舌尖滾了兩下。
嗷什……
嗷什?
他神色微微一變:“老師?”
衆人紛紛向他看來。
“老師,它們喊的是‘老師’。”祝衡說出自己的猜測。
衆人愕然。
所以,這些珠子,這些珠子都是孔子的弟子?
或者說,是孔子弟子某種意義上的代表?
屋內剩下的五顆珠子愣了一下。
祝衡盯着它們,擡起下巴,上下一點:“我說的對嗎?”
珠子們很快蹦起來,懸在空中,上下滑動,看起來像在點頭。
衆人總算回過味來,難怪。
難怪它們要讓衆人幫忙,喚醒孔子。
搞了半天,原來是孔門弟子。
然而孔子塑像聽了這聲聲“老師”的呼喊,僅是失神了一瞬,很快又變回原先的語氣,指着面前的珠子,怒不可遏道:“你這個騙子,你們把我的孩子們藏哪兒去了?快,快把他們還給我。天下無道久矣,我要這天下,恢復禮樂秩序。”
那珠子對此並不理會。
它頓了頓,似乎下定了決心似的,扭頭向地面飛去。
孔子塑像擡腳追上,追得有些喫力,幾乎一步一喘。
待在上面的衆人,將這一切盡收眼底。
他們發現,珠子飛往的方向,是第一幅圖案——“孔子問老子”所在的地方。
珠子飛到圖像上方懸停。
它原地一轉,望向孔子塑像:“老師!”
塑像追到珠子面前,絲毫不爲所動,憤憤然道:“你把孩子們還給我!”
珠子見喚不醒老師,它身上冒出一些水珠來,一滴一滴,砸進地面。
洇溼了地上圖案。
它念念不捨,回頭又望了塑像一眼。
孔子塑像卻毫不留戀,擡起右腳,向珠子踩去。
衆人看在眼裏,嗓子像被堵住了一樣,呼吸都有些困難。
隨後,他們聽見珠子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呼喊,它義無反顧地一頭扎向地面,讓自己融進那幅“孔子問老子”圖案裏。
它像個引路人,引着塑像,一腳踩上那第一幅圖。
天際邊轟隆隆一聲響,有道光劃過,像撕破無盡黑夜,給這世界帶來一絲可貴的光源。
而那顆珠子,瞬間湮沒成塵。
一直旁觀着這一切的賀蘭道,望着天邊那道轉瞬即逝的光芒,有些出神。
“把剩下那些圖案,排一下序。”他忽然開口,聲音放得很輕。
衆人還沒從震驚中緩過神來,再加上賀蘭道聲音又低,一時都沒怎麼聽清。
“你說什麼?”
“我是說,”賀蘭道擡眸,定定看着衆人,“將地面上這些圖案,根據時間先後排序,然後引導塑像,按照順序一步步踩在那些圖案上,重走孔子的一生,”
走完了,興許就能喚醒孔子。
許文君反應最快,賀蘭道一說,她立馬聽懂了他意思。
她撲到塑像眼眶邊,飛速轉動大腦,將自己所知的歷史知識從記憶深處調出來。
“第一幅是孔子到周都城洛陽見老子,那之後,孔子適齊,從他出生地魯國前往齊國,尋求出仕機會而失敗。不過,孔子在齊國宮廷中聽了古時候傳下來的一種音樂,這就是‘韶’,太過美妙以至讓孔子三月不知肉味。”
許文君頓了一秒:“所以畫上有石磬、桌上有肉的那幅圖,即是第二幅。”
她話音剛落,一顆珠子當即飛出塑像眼眶,來到第二幅畫前。
那一瞬間,圖上內容像活過來一樣,宮廷內出現了一位齊國諸侯。
他從平面畫上走出來,站在黑魆魆一片的大地之上,遙遙向孔子喊道:“你走吧,我已經老了,沒精力任用你爲齊國出謀劃策。”
塑像一愣,隨即看向第二顆珠子,怒道:“是你搞的鬼是不是?”
說着他擡腳就要踩下來。
第二顆珠子一言不發,趁機引導塑像,踏上第二幅圖案。
天邊又閃過一道光芒。
許文君冷靜地看着這一切發生,繼續做着她該做的事。
“接下來,孔子離開齊國,回到自己的魯國。五十一歲這年,孔子做上了中都宰,隨後又升爲司空、司寇,但因齊國的離間,又被魯國當權人冷落,最後還是辭官出走。”
“所以第三幅圖,應是身穿官服、拱手立於朝堂這張。”
第三顆珠子飛向地面。
它來到塑像手心下方,輕輕蹭了一蹭,而後頭也不回,一猛子扎向地上圖案。
塑像氣還沒消,看到珠子的蹤跡,立刻就要踩上去。
“好,好,你們都合起夥來欺負我,你們全都來騙我。”
它一腳踩碎第三顆珠子,聲音帶了點哽咽:“我有什麼錯,我不過,不過是想恢復禮樂秩序罷了,我有什麼錯。”
珠子還剩了一口氣,它倒躺在塵土中,喃喃一句:“老師。”
孔子塑像雙手捧面,一聲嗚咽從指縫中擠出來:“好,你們趕我走,讓我離開我的家鄉,你且聽我唱一首《去魯歌》。”
它哼唱着一首曲調高古的歌曲,一分眼神也沒給地上那顆珠子。
“我不做司空,我不做司寇,有什麼不好?我有什麼不好,我從此,優哉遊哉!”
那歌聲漸漸消弭,衆人呆愣着,此刻身邊只剩下3顆珠子。
祝衡的衣兜忽然一動。
他愣神,手伸進兜裏,握住產生動靜的源頭——那隻長着他模樣的泥娃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