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錦衣樂 >第五十九章 這綠帽當給誰戴
    胡秀才長長吸一口氣,又咳嗽了好幾聲,這才停下來撫着胸口道,

    “這件事兒……我原是不想同人講的,只是這幾日來我一直睡不安眠,徹夜都在煎熬……”

    原來這胡秀才從一開始就知曉自家娘子同那賴東昇糾纏到了一處的,胡秀才臥病在牀,老孃身子老邁,家中只靠着喬娘在外頭賣茶餬口,她自與那賴東昇勾搭到了一處之後,賴東昇時常接濟她錢糧,喬娘全數都拿回家來,胡家的日子纔好過了一些,因而胡秀才明知自家娘子偷人,卻迫於生活之故,只能含屈忍辱,戴了這綠帽兒,做了這烏龜王八……

    三人聽了,又問他,

    “你還說不是你殺了喬娘,你即知此事,必覺心中屈辱,前頭喬娘拿錢糧回家你還能忍,後頭她乾脆跟着賴東昇跑了,你便懷恨在心殺了她!”

    胡秀才搖頭,

    “不是這樣的……喬娘雖離了家,但……但她趁着賴東昇不在家裏,仍會偷偷跑回家來,送錢送糧……”

    那三人聽了一陣無語,沉默半晌又問道,

    “後來呢?”

    胡秀才應道,

    “後來……後來我終歸放心不下她,那一日便強撐着出門去尋她,想……想看看她過得如何……只到了那處……進了院子便見得喬娘躺在屋子裏……”

    胡秀才實則是與賴東昇前後腳進的門,他前腳進去那屋子,立在牀前看清楚牀上的喬娘雙眼圓瞪,肚子被人剖開的樣子,嚇的舊疾發作,倚在牀前的桌邊大口喘起了氣來,待得回覆了些許的力氣,他湊過去摸了摸喬孃的手,發覺還有一絲溫熱,竟是剛死不久,

    “我那時便想,喬娘剛死,那兇手說不定還在這處沒有走……”

    正巧那時賴東昇從外頭回來,腳步聲驚動了胡秀才,胡秀才喘着粗氣挪到了門邊,看着賴東昇在院子裏立在了一會兒,臉上神色變幻,從驚疑不定逐漸變得猙獰起來,又見他衝進竈間,持了一把牛耳尖刀出來,胡秀才嚇了一大跳,他心知以自己的這病弱的身子,遇上了賴東昇就是死路一條,於是趁着賴東昇闖入房中,一時光線昏暗不能識物的瞬間,使出渾身力氣,用力將他撞倒在地,自己則拼命跑了出去。

    胡秀才苦笑道,

    “我心知便是拼了命跑也必是跑不過他的,便使了一個巧法,衝出屋門後,只是將院門撞了咣噹作響,實則根本沒有出去,我藏在了院門背後……”

    那時節賴東昇以爲他跑了,持着刀就追了出去,他眼看着賴東昇渾身是血,嘴裏嗷嗷大叫着衝了出去,這才自門後頭出來,從另一頭溜走了……

    三人當中的一人又問道,

    “便是當真如你所言,你到時喬娘已經死了,但也不能說明賴東昇不是兇手,喬娘是被人生剖了肚子而死,傷口雖然巨大,流血也是極多,但她必不是一瞬間斃命的,因而也許是賴東昇殺了她之後,出了家門,你再進去遇上了,之後他又折反……”

    胡秀才嘆了一口氣道,

    “這正是我不想去衙門報官的原因,一來是這乃家中醜事不想宣揚,尤其……”

    尤其是他靠着妻子委身於年紀足可做她父親的男子,求得錢糧換得一家子溫飽的醜事!

    “……二來,當時情況混亂我沒有細想,事後我想過了,那賴家的院子在杏花衚衕尾,從前面走需得走過一條長長的衚衕纔可到他家,我爲圖方便抄近路走的是衚衕後頭,杏花衚衕外有一條小河,我坐了馬車到小河處,過橋走小徑到了賴家……”

    而那賴東昇自家駕了馬車的,回家必是要走前面寬敞的路,因而必是從另一頭趕着馬車緩緩回家,算來實則賴東昇比胡秀才先入衚衕,只是一個抄小徑先到了,一個趕車後到了……

    面前的三人聽了,有一個不明白了,

    “不過就是一個趕車,一個走路,這又如何證明他不是殺了喬娘之人?”

    不待胡秀才回答,當中一人應道,

    “這還不明白,早說了他進去時喬娘剛死,說不得剛嚥氣,那樣大的傷口,雖不是立時斃命,但也拖不了幾息的……”

    胡秀才點頭應道,

    “我進去時,甚至還看見喬孃的腳抽了幾下……我進去的時候,賴東昇正趕着車在衚衕裏呢,他如何能殺喬娘?”

    頓了頓道,

    “想來殺喬孃的另有其人,這便是我的其二了,這些只是我的猜測,我若是證明了賴東昇的清明,我又如何證明自己的清白,我進去時喬娘可是剛剛死,說不得官老爺會說是我殺了喬娘!”

    繼而又苦笑一聲道,

    “其三……便是他與我妻子通姦,我這做丈夫的爲姦夫脫罪……雖說我也是熟讀聖賢書之人,可……可卻沒有那海量的胸襟……”

    三人聞聽一陣沉默,半晌當中一人突然問道,

    “你去看喬娘……只怕不是想去瞧瞧她過的好不好吧?”

    胡秀才一愣擡眼看他,卻還是甚麼也瞧不清,他低頭沉默不語,那人便接着問道,

    “喬娘肚子裏的孩子是何人的?”

    胡秀才仍是不語,那人又道,

    “賴東昇說了,他與喬娘不過剛姘上兩個月,肚子裏的胎兒,經仵作驗屍之後,說是有三個月了,並不是賴東昇的,若不是你的……那……就是喬娘還另有姦夫!”

    胡秀才身子一震,半晌才應道,

    “那孩子……是……是我的……”

    說到這處,竟是肩頭聳動,伸手捂臉流下淚來,三人默默看着他哭泣,胡秀才哭了幾聲,卻是先自喘咳起來,半晌止了聲音,才啞聲道,

    “我雖有病,卻……卻還能行房事的……”

    喬娘實則早察覺自己有了身孕,曾去請大夫摸過脈,說是月份淺,但十有八九是喜脈了,喬娘回到家中將事兒同胡秀才一講,夫妻二人只來得及歡喜了一時半刻,復而又相對發起愁來,

    “這家如今都是這樣情形了,我若是再懷孕生子,只怕這孩子沒生下來,一家人都要餓死在家中了!”

    胡秀才久病,家中早已掏空,一家人時常是吃了上頓沒有下頓,喬娘常常餓的大冬日裏半夜起來喝涼水,如此的家境孩子生下來也是遭罪,喬娘便道,

    “乾脆一貼藥把這孩子打了吧!”

    胡秀才如何肯依,他哭着求妻子道,

    “是我無能,連累了你,只這孩子無辜,又是我胡家唯一的血脈,便是我死也不要這孩子死,我明日便尋個地兒死了,你只把他養大就成!”

    喬娘聽了淚流滿面,夫妻二人抱頭痛哭一場,第二日喬娘便打起精神出門賣茶水,隔了沒有多久便勾搭上了那賴東昇,胡秀才說完,對面三人聽得又是一陣無語,

    “所以……到底是賴東昇給你戴了綠帽,還是你讓賴東昇做了冤大頭?”

    只怕這纔是胡秀才不想上衙門見官的真正原因吧!

    說出去實在太丟人了!

    胡秀才默然良久才道,

    “我實在放心不下喬娘和她肚子裏的孩子,便想去瞧瞧她,沒想到……”

    沒想到見到了妻子的屍體和被從肚子裏剖出來的孩子!

    “所以……你是真覺着賴東昇沒有殺喬娘?”

    胡秀才點了點頭,

    “確是如此,他並沒有殺喬娘,但便是我去了衙門,官老爺必也不會信我的……”

    不是賴東昇,不是自己又是誰?

    三人聽罷之後一陣沉默,當中那人突然擡手,衝着他狠狠打去,胡秀才腦門兒受了一拳頭,腦子裏嗡一聲,眼前就是一黑……

    牟彪轉頭對牟虎道,

    “把人再揹回去吧!”

    牟虎點頭,他將胡秀才放回了牀上,悄手悄腳走了幾步,突然轉頭看見了窗邊那無知無覺正在酣睡的胡母,又轉返了回來,從腰間摸出錠銀子扔在了胡秀才的腦袋旁邊,

    “這是看在你那老母份上給的……”

    他無聲的唸了一句,轉身從屋子裏出去,悄無聲息的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牟彪等到牟虎回來之後,三人又趕回了賴家院子,

    “少爺,這深更半夜的怎麼還要回來?”

    牟虎前頭沒進這院子,現下進來裏屋中見得那兇案現場,看着牀鋪中還殘留的乾涸發黑的血跡,不由心頭有些發寒,

    “白日裏不看過了嗎?”

    牟彪回頭白了他一眼,

    “你是不是怕了?若是怕了就到外頭等着……”

    牟虎哪裏肯認,忙一挺胸膛,

    “胡說……小的怎麼會怕,小的膽大包天,少爺可是自小就知道的!”

    在他身後,牟龍卻是拆了自家兄弟的臺,一面低頭四處察看一面應道,

    “你有甚麼膽子,前頭那年夏天,屋子裏進了一條蛇,少爺讓你捉了去嚇唬大少爺身邊的碧珀,你不敢,哆哆嗦嗦的過去,那蛇一動你嚇的拔腿就跑,撞到了門廊下的柱子,鮮血直流……還是我背了你去看大夫的……”

    牟虎被自家哥哥揭了老底,氣得衝他一陣齜牙,

    “胡說……我沒有……我只是走路沒看路撞上的……”

    “走個路撞上,能撞掉兩顆門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