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山火是如此的迅猛，以至於一路上他們目睹了許多，被大火生生烹熟的屍骸。
“煉獄也不過如此吧……”
不知是不是上了年紀的緣故，許佔營每每目睹，都止不住唏噓。
漫漫長路，行至了唐紫煉藥的所在，已是黃昏。匪盜們還在咬牙堅持，唐紫卻讓他們停下來歇息。
“放心好了，山莊那裏放倒了千來人，山城光是擦屁股都自顧不暇。沒有心思追我們的。”
她知道匪盜們擔心追兵，所以出言寬慰。
既然頭領都發話了，一衆匪盜這纔算是停止了隊伍，就地休整。
從黃昏歇息到月上枝頭。
身後本該逐漸暗淡的山林，在他們陡然回首眺望時，竟是又泛起了橙色。
山火燃燒的顏色。
“又燒起來了，看來還有尚未熄滅的火種，”唐紫她搖搖頭，心知山莊那地界，又復燃了山火，“這般翻來覆去的焚燒，來年這塊地的收成，搞不好會拔高不少。只是沒了葡萄，不知道會複種些什麼。”
“管他複種什麼！明年再來就知道了，”付百一席地而坐，美美地嘬了一口美酒，疲憊地笑道，“嘖……這酒果真不錯，只是可惜，往後短時間內再也喝不到了。”
他們這些匪盜，在攔路搶劫上，知道收放有度，可持續的發展。卻在打秋風上背道而馳，竭澤而漁。
可憐月棲家的地窖，共計數千桶美酒，不能帶走的，便被他們統統鑿破了。
“唔唔唔……”
馬背上五花大綁的人兒，聽到此處，氣憤難消，掙扎着吼叫。
他是中午醒的，一路上聽着匪盜們的吹噓，大致瞭解事情的經過。只是衆人很有默契，沒有報出名號。
所以他雖然猜到了，是金蘭寨的潑皮們乾的，卻不知是誰的人馬。
不管是誰的人馬，決定留着自己，定是要當肉票使得。想到此處，他陡然心安了些許，慢慢停止了掙扎。
“啪！”
誰知付百一毫不客氣，揚起手就是一鞭抽去。
可憐養尊處優的公子，當場喫痛哭喊起來，引得衆人鬨堂大笑。
於是在這鬨笑聲中，歇息好了的匪盜，去到林中，將掩藏起來的板車拖了出來。他們趁着唐紫煉藥的工夫，重新分裝好了贓物，喂好了馬匹。
黑娃更是強忍着腳板的傷痛，去到林中獵獲了諸多野兔。
他看着匪盜們不修邊幅的樣子，心中對他們的廚藝，不報任何期待。便果斷拒絕了旁人的插手，自己提着野兔，朝山坡下的小河走去。
小河便在他們休息的空地下面。
河水叮咚，離這高處的平地，不過是三丈高的距離。
……
鐵衛總頭她醒來時，腦袋一片空白，渾渾噩噩的。
包裹着她的，淺灘處的河水，沒過了她的肩頭。萬幸的是她正仰臥，河水也只在耳邊拍打。
她渾身的衣物，此時全部吸飽了河水。這是身繁瑣的禮服，裏裏外外加起來，竟有整整七層。（雖然是秋天吧，我也替她覺得捂得慌）
頭頂的髮簪不見了。
遮住眼洞的眼罩，也不知了去向。
頭髮散亂，眼洞暴露，可謂是狼狽不堪了。
“該死……嘶……”
“嘶……咳咳，看來失去意識後跌入了河中，”她兩手撐住水底的碎石，站了起來，“也不知道，被衝到了什麼地方……”
總頭只覺得天旋地轉，纔出水多久？幾息的時間吧？
原本冰涼的皮膚，竟是一瞬間便炙熱起來。
她緊忙挽起袖子想要查看究竟。
一層、兩層、三層……
翻開七層袖子，纔算是露出了手臂。
只見靜脈根根黑紫，扭曲纏繞。皮膚赤紅一片，表皮下面結着一塊塊血痂。
“……”
她突然無聲，只覺得天旋地轉。
這是氣脈高度過載後，受損嚴重的跡象。
這對她而言，如同雷擊！
於是緊忙催動起靈元，一息、兩息、三息……
時間分分秒秒流走，恰似腳下奔走不息的河水，然而靈元的光華卻不見半點。
總頭慌了……
“是靈元耗盡了？”她幾乎是哭腔地自我安慰，“對！一定是靈元耗盡了！我，我，我先看看元海！對，元海……”
這河水叮咚，秋風送爽的月夜，照理說是極好沉穩心神的。偏偏此時她無論怎麼嘗試，下到元海的那條道路，就同整個堵死了一般。
接連嘗試數次，直到冷汗流淌了滿背，也沒下潛半分……
總頭徹底慌了，僅剩的獨眼四處亂轉，頭也不自然地扭動。
她嘗試着遠眺景物，使自己冷靜。
眼前山巒的輪廓，她似乎有點印象，大抵是在哪裏見過。卻怎麼也想不起來，到底是在何處。不單如此，時間這塊，她也不知道過去了幾時，因爲睜開眼還是黑夜。
“咚！”地一聲，她竟脫力坐回了河裏。
就在此刻，河對面的山坡，傳來了翻動草木的聲響。
她擡眼望去，那一人多高的野草，正被人一路撥開，顯然是有人來了。
看不清那人的容貌，草木遮蔽，她只能看見這人的頭頂。
“還好……至少沒被衝進深山老林裏面，”她兀的覺得鼻酸，於是苦笑嘆道，“流年不利啊……”
謹慎起見，她不但沒有出聲，還伏下了身子，趴伏在了水裏。
片刻過後，那人總算是露出身形。那是個男子，兩手各自攥着一把兔耳，徑直踩水進入了淺灘。
呼……是個獵戶，總頭心安不少。
在那人手腳麻利地處理野兔時，總頭她慢慢站起了身。
“嘩啦啦……”
起身才片刻罷了，衣袖裏的河水一股股地流下，砸入河中。
這吵鬧的聲響，很難不引起人的注意。
黑娃他不過是剛剖開一隻野兔的肚子，正要掏出內臟，便被這響動吸引。
於是擡頭看去。
“啥東西？女人？！”
黑娃頓時愣住，河對岸的身影實在恐怖。及腰的長髮散亂貼着，還遮住了面龐，一身寬袍大袖，即使浸飽了河水，還是能夠看見血漬。
“我滴媽呀！”他眯眼看去，這人居然還沒有眼睛！就一個空洞的眼窩，和巨化後的道三一樣，“女鬼啊……”
他怪叫一聲，提着兔子拔腿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