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日祕境之中,她尚且爲了自救,生生灼了自己的眼窩。這一日藥氣包裹,自然也能尋到辦法。
只見她雙手雖然綿軟無力,但還是強撐着擡了起來,一把拽下發簪上的銀葉。繼而將葉片的尖端插入指縫,末端抵在地臺之上,上半身傾倒,重重壓了上去。
“啊……”
她放聲嘶吼,銀葉抵開指甲扎入肉中的滋味,着實撕心裂肺。淚水恰似院中的山泉,汩汩流淌。
這般直衝顱頂的痛楚,自是全力激活了神經末梢。
生物電流橫衝直撞,在腦中瘋狂亂竄,顱內睏倦霎時間盪滌一空。
於是心神歸位,她當即沉入元海,海浪濤濤,靈元毫不吝嗇地肆意噴涌。
“轟……”
一聲持續高亢的爆響,如同龍吟。
高臺之上,唐紫三人但見那雲霧繚繞之中,一道火光沖天而起。烈焰灼燒着藥氣,發出密集的,火炭迸裂的嗶剝聲。
那柱火焰未作停留,旋即逆風而上,朝着田埂之外飛速前進。
“不好!”
唐紫騰地一下站起身來,扶住欄杆將身子探了出去。
她不曾想到,這鐵衛總頭竟臨危不亂,逆風向前。百丈遠的田埂,三五兩下便是抵達了。
要不要下山救人?
她兩眼聚精會神地看着,火柱卻飄越遠,龍捲風似的掃過田野。
秋季是乾燥的,空氣中水分稀薄不說,枯葉枯枝更是漫山遍野。總頭她環繞周身的烈火,溫度極高,所過之處,除開那白石未到達燃點外,其餘事物紛紛燃火。
彷彿是天神的火指,以山莊爲起點,向着東方劃拉開了一片。拉鍊解開衣衫似的,火牆向兩旁擴散。
必須上了!
她想起自己的承諾,要讓這十名匪盜,全須全尾回去的承諾。
只聽“鏘”地一銳響,唐紫打開了靈髓機關。她兩步踏上了圍欄,展開六翅,便是縱身一躍俯衝而下。
雖然心中尚且忌憚,忌憚着膜翅的光華吸引了總頭的注意。
可眼見那根火柱衝出重霧之後,搖曳不定。只是片刻,更是連直線前行都無法維持,歪歪扭扭的,在這山野裏四處亂撞。
“看來藥效還是有的,”她目送火光遠去,心中頓時有了把握,“不管了!先救人吧!”
狂風在耳邊呼嘯,唐紫俯衝滑翔,擦着煙霧的邊緣而過。她飛至了田埂的上空後陡然拔高,懸停在了半空。
膜翅震動,腳下的焰火在亂流下,瘋狂跳動。連綿不絕的葡萄架子,秋日裏的葡萄藤枝蔓相連,乾燥易燃。
不過是俯衝而下的工夫,田埂之外已是一片熊熊火海。
她搜尋着匪盜們的身影,還好火勢迅猛在白石架的上端,根部靠近的土壤的位置。匪盜們橫七豎八地伏在地上,毫無知覺地安睡。
來不及關心總頭的去向,唐紫瞄準一人的身影,一頭扎入了火海。片刻之後提着那人的腳踝,振翅高飛。
交由許佔營二人看管後,她再次俯衝而下,如此往復了十回。
“咚!”
唐紫將最後一人,放置在了平臺之上,卻未作停留。付百一與許佔營,還沒來得及開口,唐紫又一次拔高身形,衝入了夜空。
“還有人沒救嗎?”付百一看向許佔營,一時不解。
“不對啊,應該全在了呀,”許佔營也不明所以,頓時心虛,點起了數來,“一、二、三……十,是十個啊!”
“那唐紫幹嘛去?總不能救火去吧?!”
蠶絲密集鋒利,所過之處草木紛紛打碎,再加之膜翅所捲起的氣流。唐紫身後煙塵滾滾,待到塵埃落定之時,一條兩丈寬,裸露出土石的防火帶,便是成形了。
可惜靈元終究是有限的,靈髓的補充,也跟不上消耗的速度。她圍着山包飛了一圈,便再無力氣,也無靈元了。
黑娃他們一行人,乘着剩餘的八輛板車趕到時,簡直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眼前是怎樣的煉獄一般光景,山火自東向西吞噬而去,燒亮了方圓十里的夜空。唐紫口中的藍煙,早已被或灰或黑的煙霧遮蔽。
即使沒見着藍煙,他們也不敢返回了。就近尋了條山溪,將板車停住,然後徒步朝着莊園的方向趕去。
翻山越嶺是不可能了,他們沿着大路奔跑前行。有許佔營的手下帶路,倒不至於和無頭蒼蠅一樣亂轉。他們照舊是走,唐紫他們走過的老路。
尤其是見到路邊,唐紫他們拴在在樹下的馬匹之後,更是加快了步伐,朝着山包奔走。
最先碰着的,是唐紫。
她在防火帶後席地而坐,吐納靈元之時,周身象牙白的光點,螢火蟲似的紛飛,十分醒目。
……
不知過了多久,只知道高臺之下的烈火,在這一夜變幻無常的山風之中,來了又走。
到最後,唐紫目之所及,盡皆焦土。
“這下咋辦?難不成是白跑一趟了?”許佔營望着山下的焦土,不知所措,“雖然這火,沒燒進莊子裏吧……但我總覺得,就憑先前那樣的溫度,地窖裏的美酒,怕是早都煮沸完了。”
說完惋惜地搖頭,大有一副暴殄天物的意思。
這不怪他言語誇張,先前他們穩坐釣魚臺觀火之時。就覺得山底下的熱浪,一波高過一波的撲面而來。
滾滾濃煙,更是把那油漆一新的庭院,薰得黢黑了。
“進到地窖裏,開一桶嚐嚐不就知道了。”黑娃倒是乾脆。
“是了,開一桶就知道了。”付百一點頭贊同。
於是三人把目光同時投向唐紫,等待她的首肯。
“那分工合作吧,”耳邊的議論聲陡然暫停,唐紫睜開眼回答道,“牽車,開地窖,還有搜刮。我們分工去做,至於人手怎麼安排,你們自己的弟兄你們自己清楚,我就不插手了。”
她說着站起身來,撣掉身上的塵土。
“不過要快,我想不出意外的話,就在我們等火熄滅的工夫,山城裏的人已經有所行動了,”唐紫提醒道,“所以你們不要貪心,專挑貴的撿,還有!先把昏過去的弟兄們帶走。”
大抵是被山火烤傻了的緣故,一衆匪盜,連帶着黑娃三人,都沒能反應過來。
於是愣神呆住,梳理着唐紫的安排。
“我先下去救人,”唐紫接下來這句,更是讓他們摸不着頭腦,還好她有解釋動機,“只要能把那公子哥救回來,當成肉票綁走……”
“肉票”二字剛一出口,匪盜們紛紛眼前一亮。
“我怎麼沒想到?”許佔營驚歎道。
“是啊!”付百一頓時笑開了花,“那公子哥,怎麼也值個萬錢吧!”
付百一不經意間,暴露了自己見識的短淺。
“那,那些鐵衛咋辦?要一併綁走嘛?”黑娃瞪大了眼,彷彿望見一座金山,“我的天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