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林家幫傭的劉嫂已經挽着竹籃在催促了,林秀秀只好和她一起出門。
出門的時候,林秀秀一直覺得奇怪:上山找野菜這種粗活,從小到大,母親從不吩咐自己。縱然是在竹林裏找竹節蟲,也是自己和赤丁子跑去玩才順手爲之的。但今天,劉嫂帶着她越走越遠,說是找野菜,一定要去什麼什麼地方,附近是沒有的。
這麼一趟下來,已經是午後了。
眼看太陽漸漸西斜,林秀秀忍不住了,連聲催促要回去。劉嫂耐不過,只好帶她返回,可走到竹林時,劉嫂又說:“我先把野菜拿回去洗洗備上,你再找點竹節蟲,夫人說了,一定要多找一些……”
劉嫂又壓低聲音,神神祕祕地:“你知道你娘爲什麼要把你支開嗎?”
“爲什麼?”
“因爲談婚論嫁這種事情,哪有女兒家當面談的?這多不好意思,是不是?所以,才叫你在外面走一走,等談完了再回去。”
林秀秀恍然大悟。
林秀秀只好一個人留在竹林裏,一邊找一邊嘀咕:這時節,哪來那麼多竹節蟲啊?根本找不到啊……
有關那年的記憶,早已模糊。
可現在,林花照把每一個細節都看得清清楚楚。
她漂浮在空中,看到小院裏,八仙桌,一堆人。
赤丁子居中,周圍都是陪客——這些黑衣陪客,後來,她全部見過。
她近前,看着赤丁子。
赤丁子還是雪白麻衣,一塵不染。他滿臉笑容,好像這婚事談得格外順利。
她想,赤丁子的眼睛可真是明亮啊。
後來在錦關城見了成千上萬的人,她再也沒見過如此清澈明亮的眼睛。
衆人談笑風生,不停地勸赤丁子喝酒。
少年沒法拒絕,只能不停地喝,漸漸地,整個人已經不太清醒了。
不一會兒,他趴在了桌上。
陪客們看着林老先生,互相交換了一下眼色。
林花照心裏忽然非常緊張。
她轉頭,看到了母親。
母親並未出現在席桌上,她躲在一側,神情極其複雜。
林老先生率先站起來,然後,看到了探頭探腦的夫人。
他疾步走過去,低聲且嚴肅:“快進去,你出來幹什麼?”
林夫人聲音帶着哭腔:“非要這樣嗎?我思前想後,總覺得不可以……”
林老先生遞過去一樣東西,滿面怒容:“事已至此,休得婦人之仁!你自己看看,女兒的名聲徹底被毀掉了……你記住,一旦女兒回來,馬上帶她進去藏好,萬不要再出來了!”
那是一封信。
林花照跟進去,終於清清楚楚看到了那封信。
那是蘭老爺寫給林老先生的回信——當初在離魂之時,她只瞄到一眼的那封信。
“清夜吾弟……”
信的內容大意是,經多名大陰陽師鑑定,林家莊的確來了妖孽,而且是非常可怕的大妖,普通陰陽師根本對付不了,所以需要多人助力。
信的後面部分,蘭老爺寫得分明:看在故舊多年的份上,我可以全力幫林家莊捉妖,但是,你家女兒已被妖孽蠱惑,你看,和我兒子這婚事,是不是?
用詞委婉,但意思一目瞭然:既是被妖孽蠱惑,肯定沒了清白之身,當然就再也配不上我的兒子,也不配再嫁入蘭家,所以,這婚約,只能作罷。
原來,兩家果然是退了婚的。
只是,主動退婚的並不是林家,而是蘭家!
林老先生向來孤高自傲,此事帶來的羞辱感,可想而知。
張媒婆來了兩次,當然也不是真的商議婚事,只是爲了替雙方傳遞信函——蘭老爺很警惕,爲了怕引起“妖孽”的注意,打草驚蛇,所以,故意讓媒婆做了中間人。這一點,張媒婆自己可能都不知道。
林夫人看完這封信,臉色更是慘白。
她握住信的手都在顫抖。
……
畫面,再次終止了。
忽然,林花照聽得一陣淒厲的慘呼,緊接着,便是濃煙四起。
她飄過去。
濃煙,是從家裏的客房散發出來的。
客房在後院,是單獨的三間小屋。
林老先生不喜社交,家裏平素並沒有多少來客,這三間小屋,常年都是空着的。
但今天中午,前來談婚事的赤丁子喝醉了,就被兩名小廝(陰陽師)扶到客房小憩。
他睡後不久,熊熊大火便夾雜着松油的味道,沖天而起。
小院的大門,赫然從外面落了鎖。
此時,有人在門裏死命地拉門,想要破門而出。
“快攔住他……別讓他衝出來……”
“這妖孽要衝出來,大家就完蛋了……一定要把他燒死在裏面……”
埋伏在門口的,是一隊黑衣黑甲之人,人人手持利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