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孤兒或者家裏兄弟又多又窮的,但凡稍微像樣點的人家,都不可能讓兒子入贅。
赤丁子急了:“實不相瞞,我對秀秀極之喜愛。今蒙先生厚愛,能入贅林家,實在是求之不得。日後,我必善待秀秀,並好好奉養二老。”
又轉向林夫人,深深一揖:“我發誓,此生絕不辜負秀秀。求老師、師孃應允。”
林老先生慎重其事:“赤郎,此事非同小可,你先不要做決定,好好考慮幾天再說。”
“我並非一時意氣,我無牽無掛,也沒有七大姑八大姨阻撓,我來林家莊時,就決定長期留在這裏。請老師、師孃放心。”
林老先生:“以後孩子隨母姓林,你可願意?”
“願意願意!我根本不在乎這個問題。”
林老先生哈哈大笑:“既然赤郎願意,那我們就這麼說定了。”
赤丁子喜出望外:“老師,此話可當真?”
“當然!我們此前一直擔心你不願意。既是如此,赤郎,以後我們必待你如親子。”
赤丁子肅然:“多年蒙老師、師孃厚愛,赤丁子早已感激不盡。”
“現在我們也算是一家人了,就不要客氣了。來來來,喝酒,喝酒……赤郎,今晚多喝幾杯……”
赤丁子連飲三大杯。
酒意上臉,少年樂得飛飛的。
老先生不經意地看了一眼夫人,林夫人卻不經意地看了一眼女兒。
林秀秀一掃昔日的嘰嘰喳喳,一直羞紅了臉,只坐着,也不怎麼喫東西。可她不時悄悄地瞄一眼赤丁子,每次瞄赤丁子的時候,正好赤丁子也在瞄她,每每目光交匯時,便羞澀地低下頭去。
少女的千情萬願,寫滿了眉梢眼角。
這,本就是她的期望。
“翁婿”二人,又連幹了幾杯。
林老先生已經有了幾分醉意:“如今我們也算議定了婚事,赤郎,請問你老家有沒有什麼特別的婚禮習俗?”
赤丁子搖搖頭:“一切按照林家莊的規矩即可。”
“赤郎老家何處?這些年,從未聽赤郎提起過啊。”
赤丁子還是搖頭:“我自幼漂泊在外,對老家已無什麼印象,不提也罷。”
“敢問赤郎故去的父母都是些什麼人?”
“都是些普通人,實在是沒什麼好說的。”
林老先生放下酒杯,不悅之色已經躍然臉上。畢竟,都談婚論嫁了,瞭解一下女婿的身家背景也是人之常情,可是,赤丁子這麼推來推去,隻字不提,他就忍不住了:“看來,赤郎一直不願意談及自己的身世啊。是不是有什麼難言之隱?”
赤丁子愣了一下,笑起來:“沒有。我沒有任何難言之隱。只是,我對故去的父母所知甚少,實在是沒法談及他們。”
林老先生的臉色越來越難看了。
可喝多了的少年竟然沒有發現。
他一味沉浸在自己“獲肯入贅”的喜悅裏,眉飛色舞地看着林秀秀,聲音極其興奮:“師孃,我需要準備什麼聘禮嗎?但凡所需的節禮、流程,請您一一告知,我一定會全部準備好……”
這是入贅,不是娶妻,當然不需要男方做這麼多事情。
而且,他又從來沒有離開過林家莊!
可是,老夫妻倆只是互相交換了一下眼色,林老先生笑眯眯的:“赤郎有心了,這些細節,初八那天我們再好好商量一下吧。”
初八,便是三月初八。
聽起來,很像一個好日子。
赤丁子非常高興,茫然無知的林秀秀也很高興。
花朝節之後,林秀秀髮現自己已經很難和赤丁子單獨相處了。
林夫人找她談了一次,諄諄告誡:女兒,既然你和赤郎婚事已經定下了,以後就得避避嫌,這段時間就不要私下來往了,免得被人說閒話。
情竇初開的少女也不知道爲什麼“定下來”之後反而會被人說閒話,但母親這麼說了,自然就得聽着。
但是,赤丁子還是天天來,也經常在林家喫午飯、晚飯。
林老先生對他加倍客氣,好喫好喝、噓寒問暖,那不是對親生子,分明是對極其尊貴的客人,不敢有半點怠慢。
但林秀秀以爲,那是婚事談妥的緣故。
三月初七的晚上,林秀秀失眠了。
一半是興奮,一半是擔憂。
無緣由地,未經人事的少女老是心神不寧。
半夜,母親忽然推門進來,然後反手從裏面插上了門閂。
她翻身爬起,揉揉眼睛:“娘,你還沒睡啊。”
林夫人有點緊張,“秀秀,你怎麼翻來覆去的?還不快睡?”
林秀秀奇怪:“娘,你不也沒睡嗎?”
林夫人搖搖頭,先仔仔細細看了屋子四周,然後,走過去挨着女兒,“秀秀,今晚我陪你好不好?”
林秀秀一把摟住母親的脖子:“那可真是太好了。”
因只得這一獨生女,老兩口對秀秀極其寵愛。尤其是林夫人,自女兒出生後,凡事親力親爲,照顧妥帖,母女感情極其深厚。
母女倆並頭躺下,林秀秀依偎着母親,語氣很是嬌嗔:“娘,你好久沒有陪我睡了。”
林夫人微笑,但沒講話。
可能母親在身邊的緣故,林秀秀安心了不少,迷迷糊糊快要睡着了,聽得母親問:“秀秀,你真的喜歡赤丁子嗎?”
林秀秀不虞有他,立即道:“喜歡呀。我可喜歡赤丁子了。”
“非他不可嗎?”
林秀秀天真地咯咯大笑:“我就希望天天和赤丁子在一起。娘,你和爹也很喜歡赤丁子對吧?我看你們對他比對我還好呢。”
林夫人沒有回答。
過了好久,林夫人長嘆一聲:“睡吧,睡吧……唉……這可能都是命啊,唉……”
彼時,林秀秀已經睡着了,根本沒聽到母親的嘆息。
一大早,林秀秀就被叫醒。
林夫人給她準備了一套便服,讓她穿得整整齊齊,然後盯着她吃了早飯,這才道:“秀秀,今天你和劉嫂去後山找點野菜,順便找點竹節蟲。”
林秀秀很奇怪:“這時節,哪來什麼竹節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