嘩啦啦……
被一雙雙乾枯的手掌從遺忘者之書的書頁中探出，拽住了陷入癲狂的信徒，向回用力拉扯。
“呃！啊啊……”
第一個無面信徒在無意識下被輕易拖進書中，接着很快就從其中傳出了滲人的咀嚼聲。
咔嚓咔嚓……
雖然從氣勢上完全比不上無面信徒，但從詭異程度上卻有過之而無不及。
嗝。
書中傳出了滿意的飽嗝，被遺忘者之書似乎也受了刺激，在這刻出現了變化。
封面貓爪變成了一隻猩紅的豎瞳，直勾勾盯着黑色的典籍。
滿是貪婪。
暴亂的數百手臂像是觸手蔓延，兇猛抓向了剩餘的信徒。
！！！
感受到了深沉的惡意，漆黑的典籍震盪一下。
控制典籍的存在異常果斷，當即抽離了意識，帶着它迅速隱匿不見。
只是一瞬間，被腐化混亂的無面信徒全部消失的無影無蹤。
如同從未出現過一樣。
只有震驚的老人承受着反噬的痛苦，再次噴出一口鮮血。
“看吧，這就是你期望的神靈。”
“當察覺到一點消耗祂力量的危機，就選擇放棄你的神靈。”
“祂都不願意爲了你消耗這點力量，又怎麼會完成那個不切實際的儀式呢？”
寧封邊說着，邊向着李天都走去，漸漸加速，奔跑，最後衝刺起來！
“承認吧，你只是被騙了！”
“你的神，從來都是在欺騙你。”
神，欺騙了我？
前所未有的虛弱，但李天都這一刻的迷茫卻超過了對處境慌亂。
將所有的力量和生命都獻出，但最後換來的卻是這樣的結局。
他的信仰再一次受到了衝擊。
“咳！”
喉嚨被緊緊箍住，來不及抵抗的墮天使被直接按到了牆上，震出滿牆的裂紋。
明明同樣虛弱無比，但寧封的精神狀態卻達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結束這一切吧。”
舉起李天都，寧封振翅，帶着他向着教堂的穹頂衝去！
轟！
由精神力構成的教堂囚籠被直接破碎，兩人衝出了穹頂。
時間到了破曉前的最後時刻，漫天的星辰逐漸隱去，兩道身影在空間撕扯。
更因爲之前的衝擊，迷茫中的李天都都沒有還手幾次。
咔。
撕拉。
鮮血從空中落下，寧封無情地將羽翼快速折斷，撕扯，丟下。
失衡的二人從空中落下，重重摔在了教堂的屋頂之上。
哐！
“咳！”
喉嚨裏有鮮血堵塞，視線變得模糊不清，墮天使用渾濁的眼瞳望向星空。
如果對我的寵愛都是虛假，那……那些許諾全是謊言嗎？
他們，真的回不來了嗎？
噠。
腳步聲靠近，帶着滿身的鮮血，寧封拖着一柄鮮血長劍緩步走來。
不過似乎鮮血不足，構建出的長劍看上去稀薄甚至透明。
低頭看着像個虛弱而昏聵的老人般的墮天使，寧封沒有繼續出手。
無論寧封是否出手，將一切都獻出的李天都，撐不過這個晚上了。
作爲造成這一結果很大一部分原因的寧封卻沒有愧疚。
行善者得善終，行惡者得惡報。
現在的局面不如說是李天都咎由自取。
“無論你此刻是否感到後悔，我只覺得悲哀。”
“你有什麼遺言嗎？”
……遺言？
這句話刺激到了李天都，他的意識終於回到了現實。
當絕望中找到的寄託再次被背叛，那這濃烈的情感會轉變成什麼？
是仇恨。
掙扎着坐起，李天都衝着模糊的身影沙啞嘶吼：
“關於宿命，有件事，你們不知道！”
“神靈們，就要咳……復甦了。”
安靜下來，寧封看着他此刻眼中的依舊殘存着對未來的恐懼，不知爲何感覺有些意興闌珊。
曾經的英雄啊……
嘆了口氣，他停在李天都的身前，打斷道：
“不，我知道的，從一開始就知道的。”
你最後要說的，就只有這些了嗎？
算了，就這樣吧。
寧封對着癱坐在地上的李天都搖搖頭，將稀薄的幾乎難以成型的血劍高高舉起。
“你知道？”
因爲這個答案而愣住，李天都擡起頭，下意識問道：
“如果……前方只有無止境的黑暗和絕望，你能堅持的下去嗎？”
他的眼中看不真切，像是在問寧封，又像是在問曾經的自己。
然後，他得到了答案。
坦誠的，不加掩飾的回答。
“我不知道，我也沒辦法保證。”
寧封對自己的未來抱有期望，但也擔心意外的發生，不會輕易發誓。
不過，他雖然不知道自己能做到什麼，但很清楚自己一定不會去做什麼。
“但是我肯定是不會像你這樣，恐懼到連自己的靈魂都出賣。”
因爲未知和恐懼，曾經的英雄向敵人低下了頭顱，將武器對準了戰友。
屠龍的勇者最後成了惡龍。
週而復始，悲傷的循環，痛苦的重複。
但現在，新的勇者決定斬斷這罪惡的宿命。
他發誓不會走上那條道路。
他說：
“我會去面對，即使前面的道路滿是荊棘。”
即使那會通往死亡。
他不會溫和地走進那良夜。
他要如同風暴一般，勇往直前。
迴光返照般，渾濁的眼眸亮起，李天都看清了眼前已經下定決心的青年。
仔細打量，眼前青年終於和記憶中愛哭的孩童終於重合。
墮入深淵的老人露出了慈祥的笑容，感慨說：
“你長大了。”
！！！
呼吸一窒，但是寧封很快恢復了平靜，閉上了眼睛。
不要在最後，用這樣的語氣和目光說這種話啊。
很犯規的。
我的心中也是會有迷茫的啊。
雖然，只有一點點。
睜開眼睛，寧封低下頭，衝着李天都輕聲道：
“晚安。”
再見，我的懦弱。
長劍毫無遲疑地揮下，寧封親手斬斷了心中最後的枷鎖。
咚。
墮天使噴出的鮮血灑落到臉頰，但這一次寧封並沒有感到興奮，甚至連大戰勝利之後的激動都沒有。
憤怒消散，此刻在他心中充斥的，只有空虛。
神靈、墮天使、背叛、弒親……
所有的這一切都令他疲憊。
“終於，結束了……”
血劍破碎，最後的力量耗盡，寧封再也無法維持惡魔化的形態，恢復成了人類的模樣。
支撐着身體的力量消散，無力感席捲而來，讓寧封趔趄了兩下。
但他最後勉強站住，晃動着不肯倒下。
淡淡光暈映紅了海天相交的天際。
漫長的黑夜終於迎來了尾聲。
無人的海崖上，疲憊身影佇立在教堂的頂端，凝望着海際，等待着晨曦撕裂黑暗。
想着那令老人絕望的未來，寧封搖搖頭，低聲自語：
“那不可能是我的宿命。”
我唾棄那宿命。
但在第一縷光從天邊乍破前，有另一束光率先劃破了黑夜。
璀璨的光芒乍現！
從那渾身浴血卻不肯倒下的身影的背後。
一對泛着金屬光澤的銀色羽翼……
猛然展開！
【精神譜系·天使】
【審判者】
（第一卷，《走入那良夜》，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