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雖然性格有些倔強,在外看來也有些棒槌,但到底非是“頭鐵”之蠢貨。
人在屋檐下,那就得低頭,丟點臉面喫點委屈固然心中鬱悶,但若是因此撞個頭破血流,那更不值得。
嘆了口氣,精神懨懨:“兒臣,知罪。”
萬惡的舊社會啊!
沒法治、沒人權,獎懲刑罰皆在帝王一念之間。
縱然是李二這等懂得約束自己權利的聖主,也無可置疑的將自己當作天下的主人,金口御言,令出法隨,視律法如無物……
瞅瞅殿上羣臣一個個盡皆失望的模樣,李愔不由得搖了搖頭。
有人愛,有人恨,有人願意伸把手提攜你,有人恨不得一腳將你踩入泥濘……
然而李二的處置令所有人都難稱滿意,馬周等人覺得此事錯不在李愔,不該將李愔推出去頂缸。
長孫無忌等人覺得懲罰有些輕,這廝的爵位今天降下去,不定何時又升上去,全無意義。
李愔嘆了口氣。
貌似古往今來,因爲放風箏而丟了爵位,怕是也唯有他這獨一份兒吧?
青史之上,千年以後,或許可以當做一個笑話來聽……
從神龍殿出來,晚霞滿天,光輝絢爛。
一衆大臣盡皆留在殿內,商議着如何處置這件尷尬的誤會。
被“神靈祥瑞”刺激得激動的關中百姓尚在不停的歡呼,這個時候若是直白的告訴他們這只是一個誤會,你們都想多了,後果實在難料……
這需要有計劃、有步驟的去緩和百姓興奮的心情,將這股熱潮緩和下來,慢慢降溫。
然後在公佈對於李愔的處罰,將此事的過錯盡皆推到李愔的身上,使得百姓更加容易接受。
李愔沒耐心去處置這樣的事情,咱是最冤枉的一個,難不成還要跟着你們殫精竭慮的消弭影響?
裝着耍脾氣的樣子,便被李二給攆走了……
出了神龍殿,繞過一處宮牆,便見到兩個嬌小貌美的小宮女站在路旁。
見到李愔,便上前齊齊斂裾萬福,恭聲道:“奉吾家殿下之命,請王爺前去一晤。”
李愔站住腳步,瞅了瞅,認出是長樂公主身邊的侍女,心中一跳,忙道:“前頭帶路!”
“喏!”
兩個小宮女施禮,盈盈起身,在前面帶路。
繞過兩處假山,一處宮闕,李愔覺得不對勁,問道:“這好像不是前往淑景殿的路吧?”
其中一個小宮女客氣的回答:“殿下正在晉陽公主寢宮之中。”
兩位公主見李愔的地方,並未在晉陽公主的寢宮,而是在御花園。
清清池水一泓碧波,蓮葉舒展有若蓬蓋。
一處朱漆彩繪的優美雨廊,廊外近着池水的地方栽植着幾叢牡丹,枝葉舒展,花開正豔,玉笑珠香,富貴堂皇。
雨廊內鋪着地板,上面設一矮几,一個紅泥小爐放在一側,紅紅的火苗舔舐着一個黑陶水壺的底部,壺裏的水咕嘟咕嘟的冒着氣。
一身道袍、身形纖瘦優美的長樂公主正將道袍的衣袖捲起,露出一截兒欺霜賽雪的小臂,玉手纖纖,從火爐上提起茶壺,將滾燙的開水注入茶盤裏的一個黑陶茶壺。
景緻悠然,美人如玉。
夕陽晚照,茶韻飄香。
李愔上前道:“見過兩位妹妹。”
然後也不待兩女說話,便徑自跪坐到矮几旁,三人成品字落座。
斜陽餘暉自窗外灑入,映照在兩位天姿絕色的公主身上,睫毛如羽,容顏如玉,秀美的臉龐邊緣泛着淡淡的光暈,細細軟軟的絨毛清晰可見。
芙蓉如面柳如眉。
侍奉在雨廊下的宮女上前,跪在李愔身側,輕柔的將一個白瓷碟子放在李愔面前,這是食用糕點之物,而後柔聲道:“王爺請用。”
李愔擡眼瞅了一下這個重新起身站在雨廊下侍候着的小宮女,鬱悶的嘆了口氣,道:已經不是王爺了。”
那小宮女愕然,有些彷徨不知所措。
長樂公主與晉陽公主也頗感奇怪,齊齊看向李愔,前者秀美微蹙,輕聲道:“怎麼回事?”
前朝剛剛發生的事情,尚未傳到後,她們自然不知。
李愔簡略的說了經過,繼而仰天長嘆:“放了個風箏,然後丟掉了爵位,不僅僅前無古人,甚至可以後無來者!”
“悲乎哉!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淚下!”
“哈!”
晉陽公主沒忍住,掩脣一笑,眼眸靈動:“誰叫六哥不帶着我們前去呢?若是我在,想必父皇是不會懲罰於你的。”
長樂公主亦是莞爾,旋即斂去笑容,道:“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淚……”
“多好的詩句啊,若是旁人道出來,則可感受到那一股生不逢時、消極苦悶的心情,可是從六哥口中道出……自己作死,怨的誰來?”
李愔心中大爲驚異,上下打量了長樂公主一眼,這位一貫清冷的性子,居然可能有這般刻薄取笑的話兒說出來?
嘖嘖,轉性了啊。
被李愔灼灼的目光上下掃視,長樂公主微微垂下眼眸,長長的睫毛眨動幾下,端起一杯茶水,湊上紅脣,淺淺的呷了一口。
儀態柔美,目不斜視。
看着長樂公主溫言問道:“未知兩位妹妹找我,所爲何事?”
他這一問,晉陽公主清麗的臉龐頓時佈滿愁雲,跪坐在那裏扭動了一下腰肢,苦惱道:“父皇要給我賜婚了。”
李愔一愣。
賜婚?
再去端詳面前的晉陽公主,這才陡然發覺,那個纏着自己讓自己揹着,冬天因爲怕冷會將腳丫放在自己被窩裏取暖的小丫頭,在不經意間已經長大了……
依舊還是那般纖弱瘦削,一頭青絲高綰,雲堆翠髻,精緻的面頰只有巴掌大小,淡掃蛾眉,光潤玉顏,氣若幽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