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李愔不講究這個忌諱。
將扎紙匠人找來,李愔命他扎制一個龍頭。
龍是天子的圖騰,但是在宋朝以前,對於龍的管控並不嚴厲,絕無那種明清之時沾上邊兒便是“意圖謀反”“誅滅九族”的情形。
只要不是明目張膽的使用“五爪金龍”,基本沒事。
做一個龍頭風箏更沒事,因爲這風箏是沒爪子的,嚴格意義來講,沒有爪子的龍就是一條蟒……
扎紙匠人那都是祖傳的手藝,一輩子不幹別的,就只是在找一個領域內浸淫,手藝自然沒話說。
雖然龍頭這玩意沒扎過,但是照着李愔畫出的一個龍頭圖案,一雙粗糙的大手靈巧的操縱着細細的竹篾,扎製得似模似樣。
等到天色過午,一個碩大的龍頭便扎制完成,放在地上,四平八穩。
糊上紙放在那裏,李愔又派人去找來一位精於丹青的書生,用各色水彩塗塗抹抹,一個活靈活現的龍頭便完成了。
李愔瞅了瞅日頭,已經未時末了,便派人前去驪山農莊那邊,看看學堂下課沒有,將兩個小郎君接過來。
然後,李愔命人搬來一個小馬紮,坐在上頭親自給風箏栓繩。
這是扎風箏最重要的一個步驟,若是不能使得幾根拴住風箏的繩子受力於一點,那麼整個風箏就無法保持平衡,自然飛不起來。
槍炮局的工匠都被柳趕走,風箏扎完了,那就趕緊回去幹活……
等到兩個兒子被接了過來,龍頭蜈蚣大風箏基本已經完工。
就只是柳有些擔心,吞吞吐吐道:“這風箏卻是巧奪天工,不過……那個……王爺啊,到底是一個扎制匠人所製作,這東西他犯忌諱啊!”
扎制匠人是幹啥的?
專門給喪事製作冥器的……
李愔卻擺擺手:“這種東西,信則有不信則無,你用來當作冥器,它便是冥器,你用來玩耍,那便與冥器不沾邊。”
柳只能閉嘴。
幾輛馬車停靠在槍炮局辦公的院子裏,一大羣孩童“呼啦啦”從馬車上竄下來,大呼小叫的跑到李愔面前。
大的大小的小,小的剛剛能走穩路,大的如狄仁傑李敬業已經是半大小子,都是選擇在驪山房家學堂上學的孩子,大多是故舊知交。
李愔從頭到尾瞅了一遍,好傢伙,簡直就是大唐的“全明星陣容”。
除去狄仁傑、李敬業、駱賓王之外,父母雙亡由叔父岑文本撫養的岑長倩,閻立本爲右相之時與其並稱“左相宣威沙漠,右相馳譽丹青”的姜恪……
未來幾十年,大唐中樞的一半權臣都在這裏了。
特孃的都是二代三代呀……
不過還好,縱然其中有李敬業這樣的反抗之王,但大抵都是些有能力的,非是依仗着祖輩功勳好逸惡勞惹是生非的紈絝子弟。
一羣小子見到地上拜訪的長長的風箏以及那個活靈活現的龍頭,齊齊發出一聲驚呼。
“這是風箏麼?好大,它能飛麼?”
狄仁傑就乖巧得多,湊到李愔跟前,聲音肯定的說道:“王爺做得風箏,那肯定是能飛的!”
他本來想稱呼李愔“老師”的,但李愔堅持不受。
但其父狄知遜前兩年前往外地赴任,便將狄仁傑留在京中,被李愔送去崇文館唸書,彼此之間感情甚好,對李愔甚是親近。
駱賓王上前伸手扒拉扒拉龍頭,又看看地上蜈蚣風箏的三十幾個腰片,搖搖頭,一臉懷疑:“這麼長,估計飛不起來吧!”
李愔無語。
“說了你們還不信,那行,是騾子是馬,咱們拉出去溜溜!走咧,樂遊原,放風箏!”
李愔大呼一聲,羣起響應。
“走嘍!放風箏咯!”
一羣小子爭先恐後的登上馬車,只有人將風箏另外裝車拉着,跟在後頭,浩浩蕩蕩前往樂遊原而去。
樂遊原地勢高平軒敞,佔據了昇平、修行、修政、升道等數坊之地,地闊人稀,風光絢麗,登原遠眺,四望寬敞,京城之內,俯視如掌。
南面與曲江池相鄰,都人來此遊賞者紹驛不絕。
每年三月上已、九月重陽,遊人如織,騎馬踏青、仕女遊戲,就此拔楔登高、幄幕雲布,車馬填塞。
幾輛馬車,一行騎士,浩浩蕩蕩氣焰囂張的登上古原,李愔策馬而行,只覺清風拂面,天高雲闊。
向晚意不適,驅車登古原。
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
再過兩百年,一代詩人李商隱便會在此地寫就這千古佳句,名垂青史。
此刻雖未至黃昏,依舊豔陽高懸,微風吹蕩,四野遼闊,很難品味詩中那等寂寥沉悶之意……
換言之,李愔一行人的心情都不錯。
孩子們爭先恐後從車上爬下來,三四歲的,七八歲的,一個個精神抖擻,紛紛圍在最後頭那輛馬車旁。
看着親兵部曲將那個從所未見的大風箏從車上卸下來,小心翼翼的放到路旁空地上。
那些小孩像只大馬猴一樣圍着李愔左蹦右跳,不斷表示自己的懷疑:“叔叔,這麼大的風箏,能飛得起來麼?”
駱賓王在一旁表示悲觀:“斷然是不能的。”
在他認知裏,能飛的東西必須是嬌小的、輕靈的,這個龍頭蜈蚣這麼大、這麼長,怎麼飛?
怕是沒等飛起來,便會一頭扎到地上。
狄仁傑繃着小臉兒,聞言頗爲不滿,這孩子傲嬌道:“王爺說能飛,那就一定能飛!”
李愔笑呵呵的看着孩子們爭執,溫言道:“任何自己並未瞭解的事務,都勿要輕易去斷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