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需各族之子弟前往大唐內地,擔任官吏,編戶齊民,兩代之後,誰還管你是不是胡人?讀着漢人的書,做着大唐的官,你就是華夏子民!”
“王爺,您說吧,到底要吾等如何,才能令大唐皇帝頒佈這等聖旨?若是當真能夠如此善待吾回紇族人,吾吐迷度就算此刻奉上項上人頭,亦絕對不皺一下眉毛!”
吐迷度被李愔畫出來的大餅激動地滿臉通紅。
李愔哈哈大笑,伸手虛按,道:“本王要你的項上人頭何用?”
“大家之前打生打死,皆因立場不同,各爲其主而已。如今化干戈爲玉帛,那就是好兄弟,大碗喝酒大口喫肉,有難同當有福同享!”
“只要諸位的部族安定下來,本王便命令‘東大唐商號’便會與諸位簽署一份羊毛供應的協議,各部族所產出之羊毛,只要質量達標,一律按照大唐內地同等價格收購,有多少要多少!”
衆人再次興奮起來。
漠北雖然苦寒,卻絕對不是閉塞之地,相反與西域的聯繫頗爲緊密。
“東大唐商號”在西域大肆收購羊毛,運往大唐內地之後用織布機織成布匹,再經由海路銷往各國。
使得西域那些個依附於大唐的大小部族各個賺的盆滿鉢滿,開元通寶堆積成山,大唐皇室鑄造的金銀幣裝滿了所有的庫房!
誰瞅着不眼紅?
即便是與大唐互爲死敵的西突厥,那些個貴族渠帥們亦偷偷摸摸的私下裏販賣給唐人商賈羊毛……
利益,是人類永恆的追求。
李愔今日之許願,一樁樁一件件,都讓在座之人眼紅耳熱,無法拒絕。
歸順大唐實在是太正確了!
依舊當着自己的酋長,雖然要聽命於大唐,但還是如以往那般管理着自己的族人,依舊享受着族中崇高的地位。
還不用擔心別的部族前來吞併自己,子孫後代可以學習漢人的典籍,甚至前往大唐內地爲官,還特麼能發家致富聚攏錢財……
天上掉餡餅了呀!
拔灼立誓道:“自今而後,以大唐馬首是瞻,永不生叛逆之心,若爲此誓,有若此案!”
一隻熊掌也似的大手猛地一拍面前的案几,案几應聲破碎,几上的茶杯點心散落一地。
李愔無語。
好好的拍桌子幹什麼?桌子招你惹你了!
當真表決心,那不也應該是抽出刀子剁掉一截小手指之類麼……
衆人被拔灼搶了先,趕緊紛紛表態,各種惡毒誓言層出不窮,聽得一旁的薛萬徹與薛仁貴面面相覷,一陣惡寒。
若是這些誓言當真應驗,恐怕整個漠北天塌地陷,鐵勒諸部都得絕種……
李愔當然不會被他們感動,就此結爲異姓兄弟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這幫子兇悍霸道的胡人嘴裏的誓言說得再狠,也跟放屁沒什麼兩樣。
只要某一天得不到好處了,亦或者大唐衰弱至人儘可欺,這幫人抄起刀子再度殺向雁門關絕對不會半點心理負擔。
爲何胡人每每能夠入寇中原,與漢人的戰爭之中屢次佔據絕對優勢?
就是因爲其強悍的單兵素質,以及居無定所逐水草而居這等同惡劣的自然環境鬥爭所鍛煉出來的兇殘暴虐的習性。
若是能夠定居下來,男耕女織墾荒放牧,胡人骨子裏的桀驁剽悍將會漸漸被安定的生活所消磨乾淨。
沒有了飄忽來去的特點,悍不畏死的習性,縱然單兵素質再是強悍,又豈是擁有火器的漢人之對手?
當鐵勒諸部說漢化、寫漢字、讀着漢家的典籍,甚至做着漢人的官,這個民族所擁有的特性將會逐漸被侵蝕。
數代以後,他們會忘記自己祖先曾經與天鬥與地鬥笑傲漠北的崢嶸歲月、不屈意志,反而會天然的開始親近漢人,甚至將自己當作一個漢人。
……
衆人散去,臨行之時依舊興奮的相互交流着心得體會,以及對於美好前程的憧憬與展望。
李愔依舊坐在主位,命人新沏了一壺茶,上了一些糕點,與薛萬徹、薛仁貴閒聊。
自己卻有些走神。
時至今日,說他一句“功高震主”亦不爲過,返回長安之後,自己何去何從,卻是好好生思量……
呷了一口茶水,李愔說道:“想必用不了多久,朝廷委派的瀚海都護府大都護就會前來漠北赴任,亦是吾等班師回朝之時。”
“不出意外的話,吾將卸去兵部左侍郎的官職,韜光養晦一段時日。”
蓋世功勞,當不得一個矜字;彌天罪過,當不得一個悔字。
返回長安之後,自己應當適時蟄伏,低調行事一些時日。若是繼續這般光彩奪目鋒芒畢露,恐怕不是好事。
李愔有些幽怨的嘆了口氣。
咱絕非招搖過市、淺薄虛榮之輩,可誰叫咱總是這般驚才絕豔、舉世無雙呢?
“夫賢士之處世也,譬若錐之處囊中,其末立見。”
咱也想低調,但實力不允許啊……
薛萬徹愣了一下,頷首道:“善!”
故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堆出於岸,流必湍之;行高於人,衆必非之。
此乃世俗之準則,然而道理誰都懂,可若是能夠在風光顯耀之時激流勇退,卻實在是不易。
轉而,薛萬徹又問道:“若是吾上書陛下,請求鎮守漠北……以王爺之見,陛下會否允准?”
他與李愔不同。
此番征伐薛延陀,李愔已然功勳蓋世光彩耀目,正當韜光養晦沉澱一番,而他薛萬徹卻早已經沉澱了多年,再沉澱下去,都快腐爛了……
再者,他心中其實未必有多少建功立業的想法。
可若是能夠從此離開長安,置身軍伍之中,擺脫那些個人情世故迎來送往,單純的迴歸到軍伍之中純粹的生活,必然開心愜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