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左腳踏出鳳凰殿殿門的高檻,來到殿門之外時,呂雉面容之上,已絲毫不見方纔的那副哀愁,以及泣容。
“刺客可留活口?”
聽聞呂雉突然冷下去的音調,呂釋之也不由下意識一縮脖子。
“無!”
“刺客共七人,皆爲隨行之南軍禁卒斃於當場!”
卻見呂雉聞言,並沒有流露出絲毫惱怒之色,只微不可見的稍一點頭。
“既無活口,便暫不必管。”
“盈兒欲以此番,受刺於長陵一事,爲懲治長陵田氏之罪證······”
面帶思慮的道出此語,就見呂雉稍沉吟片刻,便側頭望向呂釋之。
“兄長以爲,如此可行否?”
聞言,呂釋之只面色稍一滯,暗地裏長鬆了一口氣。
——方纔殿內,聽着妹妹呂雉一口一個‘建成侯’,呂釋之嚇得可是差點把心臟,從喉嚨眼裏給吐出來!
現在,雖然呂雉語塞還是滿帶着冷意,但也好歹叫了聲‘兄長’······
“臣以爲,當可行!”
幾乎是毫不猶豫的給出自己的答案,便將呂釋之將腰桿稍一直。
“前時,家上便曾困惑於此,乃試言以往數歲,田氏未繳奴算,又違陛下‘賈人不得衣絲乘車’之令懲治,然終不得論。”
“且長陵田氏,終非尋常商賈之戶,而乃故田齊王族之後,又得田何田子莊······”
“少提此人!!!”
呂釋之話剛說一半,就見呂雉似是一條被踩着尾巴的狸貓般,頓時炸了毛!
“若非欲面會此人,吾兒何來今日之禍?!”
“莫言《周易》傳人,便是孔仲尼在世,膽敢傷吾兒,吾亦恨不能寢其皮,痰其肉!!!”
“哼!!!!!!”
見呂雉剛平息不久的怒火被重新點燃,呂釋之縱是心悸,也不由硬着頭皮上前。
“皇后。”
“今家上雖儲位無虞,然終歸陛下尚在······”
“不敬賢之把柄,恐家上不便親遞於陛下,及趙王、戚姬之手······”
聽聞呂釋之此言,呂雉面上怒容稍艾,只片刻之後,眉宇之間的戾氣卻是更甚。
“殺!”
“長陵田氏闔族,除田子莊一人,盡除之!!!”
“幼至襁褓,老至古稀,凡同田氏同宗者,皆殺!!!!!!”
殺氣騰騰的呵出這番話,便見呂雉側過頭,一雙赤目瞪得渾圓。
“臨出長安之時,吾所與之手令何在?”
聞言,呂釋之趕忙從懷中,取出一塊金制令牌,雙手呈於胸前。
卻見呂雉面色陰沉的一頷首。
“且不急還。”
“兄長當即往南營,盡發南軍卒三部校尉,往長陵縛田氏闔族!”
“敢有抗令者,格殺勿論!!!”
言罷,呂雉又是冷然一拂袖,向着宣室殿的方向走去。
看着妹妹呂雉憤然離去的背影,呂釋之稍呆愣片刻,便也不得不暗自咬咬牙,快不跟了上去。
“嗯?!”
剛跟上呂雉的腳步,呂釋之纔剛一開口,就見呂雉腳下一停,冷然回過頭。
見此,呂釋之也不由哀嘆一氣,示意呂雉邊走邊說。
“往數月,家上於長陵田氏之事,同臣多有籌謀。”
“後又臣探明:長陵田氏屯糧居奇,哄擡糧價一事,亦或有趙王之手······”
聽到呂釋之前一句話,呂雉才稍流露出些許沉思之容,待‘趙王’二字傳入耳中,不由眉頭又是一豎!
“合該爲賤婢子,便得這點腌臢手段!”
“若是叫陛下知曉,且看她戚姬日夜啼哭,可還能使陛下心軟?!!”
滿是惱怒的發出兩聲喝罵,見呂釋之並不似方纔那般低下頭,而是隱隱帶有深意的注視着自己的,呂雉面色不由稍一凝。
緩過神來,呂雉的面容之上,也緩緩涌上些許思慮之色。
“嗯······”
“太子之意,乃以此番受刺一事,以污趙王?”
說着,呂雉不由面帶遲疑的搖了搖頭。
“如此,莫不過刻意了些?”
見呂雉終是冷靜了下來,呂釋之也是稍鬆一口氣,將腰板也微挺直了些。
“適才,家上回宮,而皇后未至之時,家上曾以此事言與臣。”
“家上言:受刺一事,可爲田氏亡族之罪責;及趙王,縱其無干聯於執刺事,亦於事無補。”
“故家上意:抄長陵田氏之家宅,當使酇侯遣人往之,或最佳。”
“只待酇侯自田氏宅,抄得趙王同田氏往來之書信,此事,便必爲陛下所知。”
“及家上,則只書告陛下:長陵田氏意欲謀反,論律已族;及趙王同田氏之往來,家上不必提及半字······”
說話間,兄妹二人也已來到宣室殿外。
就見呂雉聞言,若有所思的低下頭,朝殿內稍一擺手,示意呂釋之入內。
待二人入殿落座,就見呂雉面帶思慮着擡起頭,略帶試探之意的望向呂釋之。
“此策,果乃太子所出?”
聽聞呂雉此言,呂釋之只趕忙笑着低下頭,對呂雉稍一拱手。
“確如是。”
說着,呂釋之又僵笑一聲,面色尷尬的撓了撓後腦勺。
“臣縱有心爲家上出謀劃策,亦無此等籌謀、策算之能啊······”
就見呂雉聞言,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終是從思慮中回過身。
“如此,倒也不失爲萬全。”
“知那賤婢子同田氏糾纏不休,又吾兒爲田氏所刺,陛下亦當消易儲之念。”
“及吾兒,亦可得‘迴護幼弟’‘既往不咎’之美名······”
“嗯······”
“便如此吧。”
自顧自點了點頭,就見呂雉面色稍一肅,側身望向呂釋之。
“吾兒遇刺之事,酇侯可已聞之?”
聞言,呂釋之只稍一思慮,便再次從懷中探出那枚金牌。
“臣護家上回轉長安之時,便已借皇后與臣之手令,調南軍禁卒,以戒嚴長樂、未央兩宮,及武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