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丞相府。
看着面前案几上堆積如山的奏報、政務,蕭何不由稍顯疲憊的揉了揉額角。
“又何事啊······”
聽出蕭何語調中滿帶着的疲憊,那小吏不由面色稍一滯,終還是咬牙又一拱手。
“昨日午後,太子遣人登府,以此疏留於相公······”
聞言,蕭何揉捏着額角的手稍一停,片刻之後,又見蕭何稍有些疑惑地伸出手。
將那捲竹簡接過,在面前案几上攤開,蕭何面上困惑卻是更甚。
“修補直道?”
稍有些詫異的發出一問,蕭何便將上半身更前傾些許,眯起眼睛,仔細查看起竹簡上的內容來。
“凡自長安至三原、蓮勺、重泉等沿鄭國渠之處,直道······”
“盡復修?!!”
聽聞蕭何猛然拔高的音量,那小吏不由趕忙低下頭。
待蕭何瞪大雙眼擡起頭,滿是困惑的望向自己,小吏也只面帶困惑的搖了搖頭。
“屬下亦不知。”
“前些時日,渭北諸縣才上稟:秋收過後,直道皆已夯實修補。”
“今不過月餘,太子又言修直道······”
“屬下實不知太子此舉,乃何意啊?”
聽聞小吏此言,蕭何只若有所思的一沉吟,終還是稍顯費力的從筵席上起身。
來到身後的木架前,只尋摸片刻,便見一卷發黃的羊皮卷,被蕭何抱上了矮几之上。
將羊皮卷攤開,在那一條條代表着‘秦直道’的細線上比劃一番,蕭何終是直起身,悠然長嘆一口氣。
“長安至鄭國渠沿岸諸縣,皆近百里啊······”
“及長安至三原、蓮勺、重泉之直道,合更足四百里餘!”
“家上何起復修直道之意?”
滿是困惑的自語一番,蕭何沉思良久,終還是又擡起頭。
“家上所遣之人,可還另說了些什麼?”
聞言,那小吏只稍一思慮,便趕忙擡起頭。
“來人言此疏,乃涉渭北直道修整,臣奇之,故問其因。”
“不料來人只言:太子意,渭北損毀之直道,當以北軍禁卒,及諸中郎往修,方最爲妥當。”
“那人還言,相公聞此,自當知曉太子之意······”
聽到小吏這一番話語,蕭何只眉頭一皺,陷入了短暫的思慮之中。
“長安,至鄭國渠一線······”
“直道損毀······”
“莫非是石磚?”
思慮着,蕭何不由又擡起頭,望向那小吏。
“少府輸鄭國渠之石磚二十萬,今可已皆發?”
就見小吏又是一拱手:“已發數萬。”
言罷,就見小吏面色又是一擰巴,面上滿是疑慮的補充道:“然石磚發運鄭國渠之事,似是有些······”
“呃,過於慎重了些?”
說着,小吏不由稍搖了搖頭。
“屬下聽聞,往數日,少府皆以刑徒十、卒二、吏二爲一隊,所運者,不過石磚二十。”
“且途上,石磚運之極緩!”
“須知長安至三原,途不過八十里,縱徒步而行,亦當晝夜便至啊······”
聽聞小吏滿是困惑的道出這番話,蕭何終是皺眉搖了搖頭,面上滿是疑慮的坐回了矮几之上。
“刑徒十人,運石磚不過二十。”
“如此,少府官奴三萬,所運之石磚不過六萬。”
“官奴至鄭國渠延岸,總不能復歸長安,以運石磚?”
“如此說來,石磚發運一事,家上當或不急於行······”
暗自思慮着,蕭何只微微一點頭。
“是了。”
“爲今只要,還當乃速挖下游堵塞之處,以清河沙。”
“及石磚鋪渠,確不急於行······”
想到這裏,蕭何面色之上,終於涌上些許瞭然之色。
“石磚發而緩送······”
“渭北直道,盡爲石磚所損······”
“以北軍、中郎之將官整修,爲最佳?”
仍帶有些不確定的望向那小吏,就見小吏又是趕忙一點頭。
到這時,蕭何寫滿困惑的面容之上,終於出現了一抹洞悉,和了然。
就見蕭何低下頭,面帶苦笑着摸了摸那幾條寫有‘直道’的線條。
“石磚過道,便是一遭。”
“發北軍、中郎將官,大肆整修直道,又是一遭。”
“若老夫所料無誤,不幾日,家上恐還當攜糧米數萬石,鮮衣怒馬,以親往鄭國渠?”
“如此,便又是一遭······”
自語着,蕭何自面帶苦澀的搖頭一笑,終還是昂起頭,長嘆一口氣。
“爲湊整修鄭國渠之力役,家上實可謂是······”
“傾其所能啊~”
面色複雜的發出一聲感嘆,蕭何終是笑着搖了搖頭,再次望向那小吏時,面上再不見絲毫困惑之色。
“召中郎將季布,於午後至丞相府。”
蕭何淡然一聲吩咐,那小吏便趕忙一拱手,卻並未立刻離去,而是面帶糾結的擡起頭,做出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
見此,蕭何也不由稍有些困惑起來。
“直言便是。”
就見小吏聞言,面上滿是糾結的看了看左右,確定沒人後,才趕忙走上前,附耳對蕭何說了句什麼。
就見片刻之間,蕭何的眼睛便猛地瞪大!
滿是不可置信的側過頭,見小吏面帶篤定的一點頭,蕭何面上,終是涌上一抹鄭重。
“去,轉告‘來客’,老夫稍畢手中之事,便親往而面敘!”
等蕭何授意,小吏終是拱手領命,旋即低頭退去。
望着小吏離去的身影,蕭何面容之上,卻更涌出一抹揮之不去的擔憂。
“絳侯······”
“唉······”
“陛下終還是······”
喃喃自語着,蕭何終滿是唏噓得搖了搖頭,面上頓時帶上了些許惆悵。
“淮陰侯啊淮陰侯······”
“皇命難違,天命難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