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最要緊的,還是把鄭國渠修好,在老爹給出的這次大考中,給出一個滿意的答卷。
而在這份答卷之上,最難以解決的問題,卻並非是錢糧······
“即少府知現今,府庫空虛之緣由,孤便直言。”
說着,劉盈稍斂面上沉凝,對陽城延微一拱手。
“少府言,國庫所得之農稅,決於農產之豐、寡;少府所得之口賦,決於民戶之多少。”
“然孤以爲,此二者,實可合爲一解!”
說到這裏,劉盈的神情當中,便難得一見的出現毋庸置疑的強勢!
“今漢室天下,農爲國本;民春、夏耕于田,得秋收之農獲。”
“糧獲豐,農稅自豐,國庫所得之糧自豐。”
“然糧豐,民安能不傳延子嗣?”
“待子嗣年壯,分門別戶,少府所入之口賦,安能不多?”
接連發出兩問,劉盈便伸出右手食指,面帶篤定的在身前的地板上狠狠一戳。
“故孤以爲,無論國庫之農稅,亦或內帑之口賦,皆可得解於一法。”
“——使民耕農所得之糧愈豐!”
“民得糧豐,則多誕子嗣;子多而民口豐,此,便爲民富!”
“民得糧豐,則農稅豐,國庫便得糧富足;又民多餘糧,誕子嗣而口豐,口豐則戶豐,內帑亦可多得口賦!”
“此,便乃國富!!!”
聽着劉盈鏗鏘有力的話語,縱是對民生、內治不甚熟稔,陽城延也不由微微點了點頭。
劉盈說的沒錯。
只要百姓能多打糧食,那一切,就都會好起來。
打的糧食多,意味着農稅多,國庫就能有更多收入;
糧食夠多,百姓就不會因爲有‘糧食不夠喫,生孩子也養不活’的鼓勵;
生的孩子多了,人口自然就多了,等這些孩子長大,各自成立自己的家庭,少府也就能有更多的口賦。
這,也正是每一個封建農業政權的特徵。
——只要糧食打得夠多,啥問題都能得到妥善解決;可一旦農獲不夠,那再小的矛盾,都會變成無法解決的難題。
見陽城延能聽進自己的話,劉盈心中也是稍鬆口氣。
咽口唾沫潤潤嗓,劉盈便繼續道:“故此,鄭國渠之整修,方爲今天下之首重。”
“何也?”
“蓋因鄭國渠之通、塞,直關乎關中民事農耕,所得糧之豐寡!”
“鄭國渠通,則民富,民富則國富!”
“然若鄭國渠仍如今日這般,塞而不能利民農耕,則民苦於糧寡,國庫、內帑亦苦於稅、賦之缺,而只得‘無爲而治’······”
“孤如此說,少府可能明白?”
言罷,劉盈只覺一陣口乾舌燥,望向陽城延時,面色也帶上了些許疲憊。
這也就是陽城延一個技術宅,才讓劉盈這麼苦口婆心,掰開揉碎了講這些。
要是換做蕭何,這點事,根本不用劉盈一個菜鳥講這麼多,怕是話剛起個頭,蕭何就要點頭說‘好了,我都知道,不用再說了’。
思慮片刻,卻見陽城延又是眉頭一皺,面帶困惑的擡起了頭。
“家上。”
見陽城延這番架勢,劉盈只覺心中,有一萬頭草泥馬飛奔而過······
——這麼說都說不明白?!!
心中已接近抓狂,但面上,劉盈還是不得不做出一副溫言悅色的神情,面帶微笑的望向陽城延。
只不過那一抹‘微笑’中,似是隱隱帶上了些許氣急······
“家上之所言,臣大致明白。”
“若欲使府、庫充盈,便當需疏通鄭國渠,以使民先富。”
“然縱如此,固鄭國渠上游之土,恐亦非必石磚不可啊?”
滿是困惑的說着,陽城延不由又從面前的矮几之上,拿起那捲迷你鋪蓋卷。
“家上看,以此等埽爲材,亦可固鄭······”
陽城延話剛說一半,就見劉盈滿是無奈的搖了搖頭,旋即哀嘆着從地上站起身。
來到陽城延面前,劉盈稍一糾結,終還是直接在陽城延面前,只隔着案几的位置跪坐下來。
“少府怎就不明白呢······”
稍待調侃的道出一語,劉盈不由善意一笑,終還是將自己的真實想法,毫無保留的擺在了陽城延面前。
“欲使府庫充盈,便當先使民富;而欲要是民富,便當整修鄭國渠,以促往後數歲,秋後之關中遍地豐收!”
“無論民因豐收而富,亦或府庫因民富而得以充盈,其重者,皆乃錢、糧。”
“那少府可知:鄭國渠之整修,首重者何?”
“錢乎?”
“糧乎?”
“亦石磚,或制埽之軟柳、碎石乎?”
接連發出數問,劉盈便略有不耐的自顧自搖了搖頭。
“皆非矣。”
“——整修鄭國渠之首重,亦孤今殫精竭慮以謀者,乃人!”
“乃修渠之青壯力役!”
稍帶煩躁的道出此語,劉盈深吸一口氣,纔將煩躁的情緒壓抑了些。
“少府方纔亦言,今關中,民不過九十餘萬戶。”
“此民九十餘萬戶,父皇此番出征,便已抽調足六十萬餘衆!”
“便言如今,關中青壯已去大半無,亦絲毫不過!”
“如此之局面,孤當何以湊足少府所言,整修鄭國渠所需之力役六萬?”
“少府出官奴三萬,百官功侯出家奴三千,餘二萬七千餘,當從何而來?”
說到這裏,劉盈不由蕭然長嘆一口氣,望向陽城延的目光中,也稍帶上了些許無奈。
“關中民九十萬戶,已爲父皇抽調青壯六十餘萬以充軍,孤不過太子之身,實無以復徵力役於關中民。”
“然若不徵,鄭國渠便無以盡修,待明歲,關中民仍當無望豐收,民苦於口糧之缺,民富、國富之說,更無從說起。”
“爲今之計,唯有盡出少府所儲,本備築長安之石磚二十萬,方可使民感懷於心,而自往修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