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管家離開石舫後,賀平樂想起他剛纔一番‘豬手論’忍不住發笑,正笑着,被一記眼刀掃來,賀平樂識時務的收斂笑容,將其中一個佈菜小廝手中的碗筷截過,夾了一塊她剛纔就看中的玫瑰滷子鮮花餅。
咬了一口後,驚爲天人,由衷誇讚:“太好吃了。”
秦硯見她幸福得搖頭晃腦,在周圍的風雅景緻中儼然成了一處大大的敗筆,頓時沒了胃口,冷哼說道:
“拿起來就喫,你也不問問有沒有毒。”
賀平樂看了一眼他面前碟子中咬了一口的鮮花餅,促狹說:
“有毒一起中,看誰身體好。”
秦硯:……
賀平樂笑眯了眼,像彎月一般,嘴邊沾着的餅屑讓她怎麼看都帶着點傻氣。
好好一頓風雅至極的早膳生生被她拖累成市井早市,若她只是埋頭喫飯也就算了,偏偏她還要對周圍環境妄加點評。
“王爺,您喫飯的地方爲什麼要掛那麼多紗簾?”
“王爺,角落爲什麼要薰香啊?”
“王爺,您這些菜式上爲什麼要撒花瓣?”
“王爺……王爺……王爺……”
美輪美奐的石舫中不僅有鳥語花香,還有一個又一個彷彿沒有盡頭的問題,秦硯端着飯碗感慨:
人果然不能心軟,否則後患無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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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上回在書齋鬧過一回又被請回來後,賀平樂就算正式在康平王的私宅中安定下來。
她主要負責的還是書齋,把所有箱子裏的書籍全都按照秦硯的要求分放到書架上,爲了以後方便自己查找,她又開始將每一座書架上放的書籍彙總成可以查找的目錄。
對於她的這些做法,秦硯倒是沒什麼意見。
在賀平樂在書齋裏忙前忙後整理的時候,他就坐在書齋裏間看書寫字,兩人互不干擾,最多有的時候秦硯嫌棄賀平樂的字太難看,將她寫的書籍目錄拿回裏間重新謄抄。
書箱裏的書全都歸類到書架後,發現還有兩個書架空着,強迫症讓賀平樂坐立不安,思來想去還是往書齋裏間尋去。
裏間和外間以一條珠簾隔開,透過珠簾賀平樂看見秦硯坐在書案後頭寫着什麼,她故意在珠簾外來回走了三四遍,希望吸引秦硯的注意,然而秦硯始終不擡頭看她。
賀平樂只好又幹咳兩聲,秦硯依舊不理,沒辦法,她只能硬着頭皮將珠簾掀開,探進半個腦袋,對書案後的男子輕喚一聲:
“王爺。”
都喚到跟前兒,秦硯不得不理:“說。”
得了他的迴應,賀平樂乾脆鑽進珠簾,來到秦硯書桌旁,自來熟的蹲坐在側邊,甜甜一笑,說道:
“王爺,我想出去一趟。”
秦硯擡眼望她,清冷眸子瞧不出喜怒,賀平樂怕他不肯,又連忙說道:
“我不是出去玩兒!我是想去給王爺買點書回來。”
秦硯眉峯微凝:“買書?”
賀平樂指着書架的方向說:“嗯,買書。還有兩座書架空着,看起來多不整齊啊。”
秦硯往書架那邊看去,賀平樂怕他看不清,特地將珠簾高高掀起,好讓他看得清楚。
“你想買什麼書?”秦硯將筆擱置,問賀平樂。
賀平樂想了想說:“隨便吧,能堆滿書架就好。”
秦硯冷哼一聲:“本王的書齋中就沒有隨便的書。”
賀平樂兩手一攤:“那王爺想買什麼書嘛,你列個單子,我去買就是了。”
又是一陣沉默,就在賀平樂以爲他不許的時候,秦硯開口對外喚道:
“來人。”
片刻後,韓幸之入內行禮:“王爺。”
秦硯說:“備車。”
賀平樂聞言,客氣推辭:“不用不用,我自己出去就好,用不着備馬車。”
秦硯沉默以對,賀平樂這才意識到自己可能、也許、大概是想多了。
“王爺,玄鐵馬車昨日送到工部保養去了,現在出門的話只能坐尋常馬車。”韓幸之說。
“是,那屬下去準備。”韓幸之領命告退。
他離開之後,賀平樂問秦硯:“王爺要去哪裏?”
秦硯問她:“你不是說要去買書?”
賀平樂傻了:“啊,是。”
她是說要去買書,可她說的是自己出去買啊,買書之餘她還能順便在外面逛逛,買書只是次要目的,出去玩纔是主要目的。
“去準備吧。”秦硯說。
賀平樂不解:“準備什麼?”
秦硯蹙眉:“你不去,難不成想讓本王自己搬回來?”
賀平樂瞭然,合着讓她去搬書的……咦,她才反應過來。
“王爺帶我一起去嗎?”她兩眼放光,驚喜萬分的湊到秦硯歪頭詢問。
秦硯無視她故意賣萌,冷冷回道:“不去算了。”
“去!天上下刀子我都去!”
賀平樂頓時高興起來,不管跟誰一起出去,總之能出去就行!
“我馬上去準備。”
秦硯看着她歡欣雀躍的背影,不禁疑『惑』:出趟門,有這麼開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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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個時辰後,秦硯坐在馬車裏看着在他面前走來走去,東看西看的某人,後悔都來不及。
自從上了馬車,她那張嘴就沒停過,不是喫個不停,就是說個不停。
“坐下。”秦硯斥道。
賀平樂倒是聽話,在離她最近的座椅上坐下,情不自禁的感嘆發問:
“王爺,你這尋常馬車也太不尋常了,都快趕上一間小耳房。平時你都是一個人坐的嗎?會不會太寬敞了?”
秦硯沉默不語,賀平樂也不介意,繼續在座位上左看右『摸』,邊『摸』邊在心中咋舌:
奢華,太奢華了。
貧窮限制了她的想象,小說裏那種富可敵國的霸道王爺大概也就這樣了吧。
感慨着,賀平樂從她隨身的蜜餞口袋中取出一顆蜜餞,正要塞入口,看見秦硯蹙眉盯着自己,賀平樂主動將蜜餞遞給他,問:
“王爺喫嗎?”
秦硯嫌棄的別過頭,賀平樂將蜜餞送入自己口中,又問他:
“不喫蜜餞的話,我這還有桂花糕、蘿蔔餅和瓜子、杏仁什麼的,王爺多少喫點兒?”
秦硯忍無可忍:“你出門帶這些作甚?”
他當時還納悶,隨他出門她要準備什麼,合着都是準備的喫食。
“帶着……喫啊。”賀平樂說:“福爺爺特地準備的,說怕我和王爺在路上餓着。”
秦硯語塞。
攏共就兩盞茶的路程,能有多餓?就無語!
幸而馬車很快就到達目的地,馬車挺穩後,特製的後門打開,隨之馬車中段的木板也隨之放下形成一個斜坡,韓幸之上車來推着秦硯下馬車。
賀平樂從前方跳下,仰頭看了看目的地的牌匾:鴻蒙書舍。
整座目的地建築都很簡單,白牆黑瓦,古『色』古香,整體看好像平平無奇,但仔細端詳就能看出這座建築和其他建築的不同之處,這裏特別的……乾淨!
對,特別乾淨!
白牆纖塵不染,連一處瑕疵處都找不到,黑瓦鋥亮,不似普通瓦片,而是用的黑『色』琉璃瓦,隨時隨地保持着像被雨水沖刷過的亮澤。
從古至今,賀平樂悟出一個道理,就是看起來越簡單,格調越高的地方,賣的東西也一定更貴。
秦硯的四輪椅剛推到這家鴻蒙書舍的門前,書舍的大門就左右大開,從裏面走出幾個匆匆趕來迎接的人。
爲首那人窄面長身,頭戴儒巾帽,留着山羊鬍,像是個文質彬彬的中年書生,他來到秦硯面前行禮:
“不知王爺駕到,有失遠迎,還請王爺恕罪。”
秦硯擡手喚他起身:“舍長不必多禮,都起來吧。”
一番寒暄後,賀平樂主動接過韓幸之的工作,幫秦硯推四輪椅,幾人進入鴻蒙書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