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宣寧候老夫人原本就不想讓她們母女認祖歸宗,賀小友這回讓侯府賠了這麼多銀子,老夫人那裏定難交差了,也不知會怎麼罰她。”
老管家只當沒看見秦硯那反覆擦拭蘭葉的動作,繼續說。
秦硯想起她翻牆那日,好像是說她被祖母關在祠堂罰跪。
眼角餘光瞥見身後有人湊上來,秦硯若無其事的繼續擦拭蘭葉。
老管家在秦硯耳邊繼續說:
“我聽說宣寧候老夫人的孃家邱氏有一種專門懲罰不肖子孫的針法,那針紮在『穴』位上,疼痛難當,偏生又看不出外傷,只是受了罰的人卻要好半年才能康復。王爺您說,宣寧候老夫人會不會用那針法對付賀小友?”
秦硯聽到這裏忍不住反駁:
“邱氏的針敢扎到賀家子孫身上?”
老管家一本正經說:
“說不定啊,那老夫人年輕時就是個強勢的,老宣寧候被她管得是連妾都不敢納,她若以祖母身份強壓着要處罰賀小友,便是宣寧候也沒法子吧。可憐賀小友空有一身力氣,卻不能反抗來自祖母的威壓,否則就是不孝,嘖嘖嘖。”
秦硯斂眸冷哼:
“哼,那也是她該。”
“王爺說的是,是賀小友該!那就不管了!反正她也只是在咱們府裏勤勤懇懇收拾了大半個月的書齋,搬了幾個書架,整理了幾千本書而已,跟咱也沒什麼情分,讓她自受去吧!老奴告退。”老管家說完果斷轉身。
走到門邊時,裏面的人問:
“剩下的書不整理了?”
老管家疊手思考後答道:“這個嘛,只要王爺不急着用,老奴親自上陣,最多半年吧,也能把書齋給您收拾出來。”
秦硯擡眼再往書齋緊閉的大門看了一眼,沉『吟』片刻後冷道:
“把侯府的銀子退回去,讓她自己來收拾殘局。”
老管家得到滿意答案,迅速領命:“是,都聽王爺的。”
這老傢伙!秦硯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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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平樂昨夜睡得很好,第二天原時間起牀,讓碧溪打水洗漱後纔想起來今天不用去隔壁。
她搬了張小板凳坐在自家院子裏看花,前幾天這個時候她已經去隔壁,早中晚飯都在那邊解決,撇開小肚雞腸的王爺不說,隔壁的飯是真好喫,據說都出自御廚之手,也不知真的假的。
想着以後都喫不到那邊的飯,賀平樂忽然就沒了胃口,隨手摘了朵小花遺憾嘆息。
碧溪過來蹲在她的小凳子旁問:“小姐,您今日不去隔壁嗎?”
賀平樂搖頭:“不去。”
碧溪又問:“是今日不去,還是以後都不去了?”
賀平樂猶豫片刻後,說:“以後都不去了。”
碧溪高興道:“太好了。在家待着奴婢伺候您,多好!”
這陣子賀平樂去了隔壁當書童,碧溪是很想去當隔壁書童的丫鬟的,可惜隔壁只讓小姐進,不讓她進,碧溪就只能在家裏等小姐回來。
主僕倆正坐在花圃前說話,有婆子進來通傳:
“大小姐,隔壁的老管家來請您,侯爺請去主院一趟。”
賀平樂:……
片刻後,侯府主院。
賀平樂遠遠就看見親爹跟老管家站在院子裏說話,老管家還遞給親爹一個紅絨布的托盤。
“爹,福爺爺。”賀平樂與他們打招呼。
老管家看見賀平樂,兩隻眼睛笑成了縫:“賀小友好啊。”
賀嘯天招手讓賀平樂近前,將手搭在女兒肩上把她往老管家身邊推了推,說:
“勞煩大總管親自來接。”說完,賀嘯天又對賀平樂吩咐:“回去後與王爺道個歉,不管怎麼樣,你毀人東西都是錯的。”
賀嘯天原本打算今天再與女兒說道理,沒想到那邊卻把昨天他送去的賠償銀票送回來了。
賀平樂聽說要道歉,下意識往後退一步,小聲拒絕:
老管家勸道:
“賀小友已然辛苦多日,若不再去豈非便宜了我家王爺?”
要不怎麼說老管家是當過大內總管的人呢,一句話就戳到賀平樂的心上。
想想前陣子付出的心力,若三言兩語就放棄確實可惜。
賀嘯天也說:“去吧,王爺是個大度的人,不會與你爲難的。”
他不與我爲難,我還要與他爲難呢!賀平樂心想,頓時有了鬥志,對老管家比了個‘請’的手勢:
“福爺爺請。”
見她應允,老管家很是高興,呵呵笑着與賀嘯天見禮告別。
賀嘯天目送他們離開,揭開托盤上的紅絨布看了一眼,他昨晚送去隔壁的賠償銀票原封不動的被退了回來,銀票上的壓鎮都沒挪印兒,這感覺就跟白撿回一萬五千兩似的,心頭美滋滋,吹着口哨就出門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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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平樂隨老管家回到隔壁,沒直接去書齋,而是去了一處十分雅緻的石舫,三面通風,都掛着價值不菲的紗簾,風一吹紗簾飄動,優雅得動人心絃。
所謂石舫就是做成船形的臨水建築,秦硯就坐在石舫的甲板上,面前擺着一張寬大的桌子,桌面擺滿了喫食,旁邊有兩個佈菜伺候的小廝。
看見秦硯六星級酒店的早餐標準,賀平樂慕了,覺得自己平時喫的也就是個快捷酒店的雙早,完全沒有可比『性』。
老管家把賀平樂帶入石舫,喚了聲:“王爺,人我帶回來了。”
秦硯端着粥碗看了賀平樂一眼,賀平樂硬着頭皮上前,把打了一路的腹稿說出:
“王爺早上好。王爺我錯了。請王爺原諒。”
說完賀平樂對着秦硯三鞠躬,態度很虔誠的樣子。
好漢不喫眼前虧,識時務者爲俊傑,身在封建社會,多少還是要講點尊卑的,況且她確實不該毀壞人家的東西。
但她心裏清楚,這三句話,道的是毀壞東西的歉,並不是認可他對一個老人的奴役行爲。
秦硯沒想到她會道歉,看來昨晚在侯府該是受了教訓的,今後應該會學乖了。
畢竟是個小姑娘,他也不會存心爲難,淡淡點了點頭,對老管家說:
“帶她去書齋吧。”
老管家躬身領命:“是。”
賀平樂卻不轉身,而是上前一步,眼巴巴的看着秦硯,老管家見狀,不禁問道:
“賀小友還有事?”
秦硯將吃了一半的粥碗遞出,左邊的小廝立刻伸手接過粥碗,遞上手巾,擡起的目光彷彿在說:有屁快放。
賀平樂捧着肚子老實說:
“我還沒喫早飯!王爺若能請我喫頓早飯,那咱們就化干戈爲玉帛,昨日的不愉快徹底翻篇,以後誰都不提,如何?”
秦硯以爲自己聽錯了,不禁重複:
“化干戈……爲玉帛?你可知道本王是誰?”
賀平樂點頭:“知道,康平王嘛。”
秦硯又問:“那你是誰?有資格與本王化干戈爲玉帛?你怕不是……”
‘瘋了’兩個字秦硯還沒說完,就見賀平樂已然自己搬了張石凳子過來坐下,語重心長的跟秦硯解說:
“王爺,我知道咱倆身份有差距,但《論語》有云:居上不寬,爲禮不敬,吾何以觀之哉!在上位者,更要心胸寬廣,體恤下屬,方能得人心,得太平。”
秦硯:……
莫名其妙被上了一課,秦硯忽然扭頭對老管家問:
“我能趕她走嗎?”
老管家突發耳背:“什麼?王爺您要喫豬手?”
“本王說把她趕走!”
“哦,要左手不要右手!”
“老奴知道啦!這就命廚房去做!老奴告退,二位慢用!”
一番雞同鴨講的對話之後,老管家匆匆行禮,健步如飛的離開石舫,把年輕人的問題交給年輕人自己解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