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朧朧炊煙騰空而起，聘聘嫋嫋，混着青山遠黛，不知是雲還是霧。
蘇清玥沒去睡覺，而是忍着濃濃睏意直接來到廚房，擼起袖子準備起了早飯，一邊噼裏啪啦燒着熱水，一邊咚咚咚地剁着餛飩餡兒。
大清早的喫肉太過油膩，唯有餛飩喫着才叫人舒服些，加上那羣漢子向來是無肉不歡，做些餛飩就當是給他們送行了。
即便家裏有人做這些家務活，可蘇清玥閒來無聊還是是插手幫個忙，這在蘇家屢見不鮮。
周姨帶着花容和月貌來到廚房時，蘇清玥已經早已開始着手擀餛飩皮，一個個小元寶似的白白胖胖的餛飩整整齊齊地擺在大鍋蓋上，已有五六十個有餘，卻遠遠不夠。
“二姑娘今日怎起來這麼早？”周姨走上來滿臉慈善道，在看到蘇清玥憔悴的小臉和眼底的兩片淤青後，還是怔了一下。
周姨今年四十有三，早就是奶奶級別的人物，可惜養兒不孝，自己都不願認這個親孃，更別提讓孩子們喚她一聲奶奶了。不過這些都不打緊，因爲在她心裏，蘇家的四個孩子就是她引以爲豪的孩子，成兒就是她百般寵愛的寶貝孫子。
在看到救星們來了後，蘇清玥整個身子一靡，捏好最後一個小元寶手都沒來得及洗就趴坐在桌子上，眯着早已難分難捨的上眼皮和下眼皮苦澀一笑，濡濡道：“光想着做生意的事兒了，後半夜睡不着，便起來找點事情來做，我先眯會兒，包好了叫我。”
月貌嗤笑，“真不虧是二姐，想錢想的連覺都不睡不着。”
花容立馬嗔怪道：“你以爲都跟你似的，一天到晚除了喫就是睡啊，二姐可是要做大事的人。”
周姨做出一個噤聲的手勢，連忙打斷二人的嬉笑談話，指了指已經趴着睡着的蘇清玥，紛紛噤了聲，生怕打擾到蘇清玥，動作小心輕盈地做起事來。
今天，明決破天荒的第一次晚起，早年的軍人晚睡早起的習慣早已深入骨髓，這回倒不是因爲他懶，而是心生眷戀，想在這暖人的蘇家能多逗留片刻。
畢竟此番一去，能不能回來還得兩說。
而影家兄弟除了護送蘇大哥的影天外，都已經得知前任老闆要走的事情，雖然挺擔憂的，但能留下來繼續過逍遙日子的喜悅，卻遠遠沖淡這份不走心的擔憂。
陳卿面色平淡，照常早起刷牙洗漱，還和坐在臺階上的影玄拉起了家常話。
影玄一拍大腿，面具下的臉裝出一副生離死別的哀痛，“陳卿啊一定要記住我說的話，一旦上了戰場，打得過就打，打不過就逃，咱丟臉不丟命懂不，可別死拼！”
陳卿直翻白眼，抄起葫蘆瓢子就扔了過去，被影玄靈活躲開。
“滾犢子你個龜孫子，你以爲誰都跟你似的，一遇到危險跑得比兔子都快？告訴你，老子要臉不要命，驕傲得很！”
“嘖嘖嘖，要臉不要命啊，真是頂天立地的好男兒呢！”影玄嘖嘖咋舌讚歎，突然話鋒一轉，臉上滑過一抹狡猾，笑嘻嘻道：“既然連命都不要了，還要錢做什麼，不若臨走之前，把這些年私存的銀子都給了我吧，好兄弟我替你保管，等你凱旋歸來後幫你找媳婦生娃娃。”
陳卿若能回來，銀子如數歸還，若不能回來，那自然是補貼自己成家娶媳婦咯！
沒辦法，父母早逝，兄弟們又多，只能各憑各的本事攢聘金錢，影玄這才把主意打到了陳卿身上，畢竟在他眼裏，陳卿這滿腔熱情的蠢貨離馬革裹屍的日子不遠了。
“我呸！”陳卿惱羞成怒地啐了一口，兩手掐着腰，也不知跟哪個村婦學的，大有一副罵街的氣勢。
正欲開罵，卻見明決開門而出，瞬間閉了嘴，來到井邊繼續刷牙。
“大清早的吵什麼吵，等回了軍中，第一件事就是賞你們每人五十軍棍。”明決擰着眉嫌棄地看着二人，都多大人了，咋還跟小時候一樣碰面就吵，煩不煩人？
陳卿縮了縮脖子沒說話，倒是影玄聽出了話中的味道，臉色一青，扭過頭看着明決。
“公……公子，這……這話是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明決冷哼一聲，睨了他一眼道：“意思很明顯，除了你大哥，你們三個也都要隨我一同去。”
“什麼？！”
影玄一驚，如晴天霹靂般愣在當場，久久沒回過神來，滿眼都是不可置信。
影玄哭唧唧，一張臉皺得比死了親兄弟還難受，他不想走啊，好日子纔剛剛開始，他還沒享受夠呢！
得到這驚雷一般的安排，影地和影黃也不淡定了，刷地一下從屋子裏竄出來，一臉悲壯地看着明決。
“公子！”
上一秒還在沾沾自喜不用去戰場的三人，下一秒全身上下愁出了苦瓜味兒。
明決瞥了眼明燁的屋子，壓了壓手，淡淡道：“都別掙扎了，這件事就這麼愉快地決定了。”
話音剛落，月貌噠噠噠地跑過來，小圓臉微微紅，撫着胸脯喊道：“喫飯了，二姐一大早包了餛飩的。”
沒有什麼悲傷能蓋的過去喫肉的激動，若是有，那就多喫幾斤肉。
四人爭先恐後一窩蜂地去了，月貌跟在後面大笑，明決心底一陣感動，眼眶不禁有些發酸。
他暗暗發誓，待他凱旋歸來，第一件事就是給蘇清玥找個好男人！
明燁白色的身影出現在門扉間，明決倨傲地瞟了他一眼，冷冷提醒道：“記住自己說過的話，別肖想不該想的人。”
話畢，便疾步朝老院走去，行動間急迫的心情一覽無遺，兩秒鐘便後不見人影。
尼瑪，再晚一點就要被那四個傢伙搶光了！
後面的明燁瞧着自家這個爲半兩肉折腰的三哥，淡淡地翻了個白眼，不急不躁地擡腳出了新院。
飯桌上，五個即將要走的大男人一頓胡吃海喝，明決和陳卿好些，只是敞開了肚皮沒命的喫。
相比之下，影家兄弟三人卻越喫越慢，越喫越委屈，塞進嘴裏的小元寶比塞砒霜還讓人看着糟心，掃了一大家子的興致，除了始作俑者蘇清玥。
喫完飯，明決一抹嘴邊，向大家宣佈了一自己要離開的事，至於什麼原因，也只是輕描淡寫說自己要從軍，保家衛國，影家兄弟亦含淚點頭，說法如出一轍，整個蘇家只有蘇清玥和蘇老爹心知肚明，面色淡淡。
三郎成了最捨不得明決主僕的人，緊抿着脣低頭不語，握緊的指關節發白，又驀地擡頭，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來，“我也要去從軍！”
廖廖幾個字，鏗鏘有力，意志堅定，不像是一時興起的玩笑話，惹得全場鴉雀無聲，紛紛側目。
亦是少年保家衛國的滿腔熱血，叫人動容，可蘇老爹老臉一沉，剛要發火呵斥，卻被蘇清玥搶先說了話。
“你現在還太弱，去了戰場也只會成爲拖累，等你足夠強大了，二姐親自爲你送行。”
不能打擊少年的愛國之心，先穩住再說。
蘇清玥的嘴角始終掛着淺淺的笑意，如春水般溫情脈脈，一下澆滅三郎的熱血高漲，兩頰一共，又立刻埋下頭去。
蘇老爹回屋了，半刻鐘回來後手裏拿着一把精緻的玩刀匕首，黑漆漆的，卻磨得蹭亮蹭亮，一看就知道是把削鐵如泥的好東西。
“它叫黑日，是老夫故友所贈，你拜我爲師時也沒送你什麼東西，今日就將它贈予你防身使用。”
蘇老爹當然不會實話實說，黑日是他順手偷來的，包括洛神也是。
明決接過黑日並拔出，陽光下，刀身的反光差點沒亮瞎衆人的眼睛，在一陣陣唏噓驚呼中，明決收回黑日別在腰間，熠熠生輝的眸子襯得他越加雄姿英發。
說實話，蘇清玥的內心還是很嫉妒的，好東西都被蘇老爹送人了，卻沒一樣留給她。
悶悶地來到明決面前，蘇清玥將黑布包好的著作塞進他懷裏，喫味道：“這是我收集來的笑話書，閒了沒事幹多看看，對你大有裨益，咳……要是不認得字就多琢磨琢磨……”
明決滿臉狐疑地看着手裏的書，正欲當場打開卻被蘇清玥眼疾手快攔住，並給了一個“大家都懂得”的眼神，“師兄莫急，沒人在的時候再看不遲，這樣才更有韻味。”
“我們的呢？”影玄突然伸出手，神情雖有些不甘，但不影響厚臉皮，“好歹我們幾個也盡忠職守看了半個月的院子，蘇二姑娘最起碼得付一半的工錢纔對……”
蘇家有錢，這是他們的第一感覺，加上蘇清玥對人向來出手大方，定然是不可能在乎那區區幾百文錢的。
明決臉一黑，別過頭去當作不認識這幾個貨。
蘇清玥笑笑，道：“我還沒說解僱你們，所以工錢先不着急給，待你們安然無恙回來後，我再給你們結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