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思右想無益，楚默便稍作斟酌後，開口詢問了起來。
只是。
也不知對面是聽不到他的話，還是根本不做回答，只是自顧自說道：“錯了就是錯了，歪了也就是歪了，即便走得再遠、做得再多，也只是在錯誤的道路上越走越錯，越做越錯，最終依舊難逃下場。”
老者說完，忽地嗤笑一聲。
而後不再理會楚默，只是低下頭，將手邊那一卷卷經文給丟進火堆之中。
隨着經文的焚滅。
可以看到無數的霞光在火焰中迸發而出，交織出燦爛的光華，難以言喻的流光灑落，幻化出無數異象。
有那腳踏風火輪，身披紅綾，手持紅纓槍的英武孩童，刺破虛空，而後彷彿遭遇了某種大劫，渾身浴血，化作蓮藕焚滅於虛空，其臉龐露出痛苦之色，似乎要說些什麼，可任憑嘴脣張合，卻也什麼話都沒有傳達出來。
但通過口型，楚默還是隱約間看出了對方想要說的話。
“伐天！伐天！伐天！”
有那身披銀甲的俊朗神將，手持三尖兩刃槍，眉心豎瞳綻放神輝，洞穿萬古虛空，威勢赫赫，卻也隨即就身軀殘破，眉心流出血淚，神輝黯淡。
若是仔細看，還能從那眉心豎瞳中看到一抹空洞，彷彿被某種存在給穿透。
此刻。
他已然窮途末路，卻還是神情不變，只是任由身軀逐漸湮滅，最終徹底在火光中化作光而消散。
而就在其徹底湮滅之時，一條威武不凡的猛犬奔馳而來，舔舐了一番俊朗神將的手掌，而後便在無聲的悲鳴中，同樣坦然赴死。
還有那清瘦道人，身披道衣，頜下鬍鬚三尺，舉止間瀟灑從容，儼然有道全真，袖口一張，便能容天地日月，使乾坤倒轉，日月斡旋。
但下一瞬，就衣衫破裂，身後一本承載着大地之力的書冊隨之黯淡，寸寸撕裂。
老者將一卷卷經文丟入火中焚燒。
列仙、衆神都在火焰中湮滅。
氣度雍容的女仙，鳳冠霞帔，威儀天下。
頭戴冠冕的道人，舉止從容，坦然赴死。
最後。
數位佛陀也在合十中坐化，背後佛國盡數崩滅，跌落黑暗之中，永無復生重見光明之日，無數生靈哀嚎呼叫，最終失去聲息。
三壇海會大神哪吒！
清源妙道真君楊戩！
地仙之祖鎮元子！
瑤池西王母！
西方佛陀！
一位位仙，一尊尊神，都先後崩滅，所有的痕跡、一切的傳說和所擁有的偉力，都在文明的火焰中盡數被焚滅，徹底湮滅於歷史之中。
“燒吧，燒吧……將一切都給焚燒吧！”
“仙道滾滾，神道茫茫，一切都盡數焚燒殆盡！”
“大道崩滅，仙道不存，我等生來便是錯誤，大勢之下，任是何等驚才絕豔，任是多麼天縱之姿，劫運之下如何能擋？”
老者呢喃的聲音傳來。
他的臉龐變得詭異起來，似乎癲狂，又好似哀嘆。
無數的卷經落入火堆之中，使得這文明的火焰愈發璀璨，不知有多少仙、多少神都被投入到了這火焰中，成爲柴薪。
終於。
老者身側僅剩下數本經卷。
他們所散發的光芒更爲耀眼，所充斥的底蘊更爲厚重，哪怕就算是楚默目光注視上去，都覺得刺痛，難以直視。
隨着兩冊經卷落入火中，顯現出一道身影。
那是兩位佛，背後顯現經幡，身側彰顯八寶金蓮，能度化世人，有不可測之威，卻也在火焰的舔舐下，逐漸淹沒。
又有經文落下。
是三位道者。
一位鬚髮皆白倒騎青牛，在坦然中走入火焰，從容受死。
一者神情孤傲法相偉岸天地，縱使不甘卻也無可奈何，儘管落敗卻依舊不改傲然而葬身火中。
最後一位仗青鋒而刺天穹，殺伐之力盡顯，最終力竭戰死於天地，化作無數光華散落。
……
最後的最後。
是一位威嚴無比的帝君。
他端坐凌霄寶座，殿內空空如也，僅有一人高坐其上，有着數不清的寂寥和孤獨，神情更是帶着悲憫。
在他的頭頂，無數黑氣死氣纏繞，是他人所無法想象的劫運籠罩。
這位帝者不知承受了多久、也不知承受了多麼恐怖的劫運，最終再也支撐不住，身軀崩塌，就此消散。
而隨着他的隕落。
寶座坍塌，大殿化爲廢墟。
視線拉遠，可見偌大天庭也盡數塌陷，昔日的歌舞昇平和繁華盛景，盡數都不復存在。
甚至就連更爲廣闊的三界六道，一切的物質和概念，也都隨之崩塌。
這是文明的末路。
它們誕生於蟲羣腹地，又葬滅於蟲羣腹地。
塵歸塵，土歸土。
火焰還在燃燒，但失去了柴薪的添加，開始逐漸黯淡，似乎過不了多久，就要熄滅。
眼看着火焰漸漸湮滅，老者沉默良久，忽然擡起頭，深邃而悲哀的目光穿透無窮空間和時間，再度落在楚默的身上。
“我們錯了。”
他平靜的開口。
但隨即，卻又再度出言：“也或許……我們沒錯。”
“但倘使真的錯了，又何妨？”
說完。
他忽地一笑，屈指一彈，將一顆晶瑩的光點彈向虛空未知的遙遠之處，眼看着那光點漸漸遠去，直至不可再見，這才整理了衣衫，從容步入火焰之中。
轟！
火焰再度洶涌激盪起來，將老者盡數吞沒。
或許是老者將自身所化的柴薪太多，以至於火焰陡然間變得迅猛，比之先前所有列仙衆神的經卷加起來都要更爲明亮，以至於將周遭的黑暗都給照耀得一片璀璨。
而直到這個時候。
楚默才得以看清。
在那周圍的黑暗中，居然環伺着無數猩紅的目光。
只是受到火焰的照耀，紛紛彷彿受驚了一般，朝着黑暗深處躲避。
直到許久後。
火焰開始漸漸縮小，老者的身影逐漸消失，那些環伺的猩紅目光纔再度試探性的靠上來。
啪嗒！
火焰盡數熄滅，黑暗復又將一切都給籠罩。
那些躲藏在黑暗中的身影，宛如豺狼虎豹般洶涌撲了上來，將文明的餘燼給分食。
也就是在這時。
一道嘆息幽幽響起，最後傳入楚默的耳中。
“縱使一錯再錯，錯到極致，未嘗不能死中求活，走錯正確之路！”
“仙道未亡，神話永存！”
“這一切……都才只是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