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裏聲音有些嘈雜,坐下後,大家都在和身旁的同學說話,話題截然不同,耳邊全是說話聲。
但陳溺一句也沒聽清。
她一個人,沒個說話的。
前面那女生自顧自說完就轉回去了,也沒等陳溺問句爲什麼。
上課鈴響,教室裏瞬間安靜下來,外面的風吹在窗戶上,時不時夾帶着一些落葉,鋪滿欄杆下的層層臺階。
旁邊的人從包裏取出課本放在桌上,手順勢也放於書上交握着,書名被她的手肘擋住,陳溺斜着眼睛去看,還是沒看到這節是什麼課。
算了,不看了,反正她沒有書,也聽不了。
她低下頭,取出自己前幾天買的英語試卷,認認真真地做起來。
這是去年的高考題,輔導高三的學生,就得多研究高考題。
老師還沒來。
教室裏的學生隱隱有些不安分,都伸長脖子往門口看。
兩分鐘後,一個穿着白色襯衣的男人才走進來。
他個子很高,側臉平靜溫和,手裏拿着課本,覆在書面上的手指骨節分明,白皙修長。
站上講臺後,他先道歉,聲音柔和清朗:“很抱歉,有點事耽擱,遲到了兩分鐘。”
坐在一二排的女生們連連擺手:“沒關係沒關係!”
惹得後面的同學忍不住發出笑聲。
許塵深淡淡勾脣,被鏡片遮住的面容,在頭頂明亮燈光的照射下,顯得格外斯文。
他目光掃了教室四周一眼,才說了句:“上課。”
……
陳溺以爲自己聽錯了。
直到擡起頭看到真是他。
那一瞬間,想掐死喬爾的慾念很重。
發現他視線掃過來,陳溺急忙垂下頭,頭都快靠在手臂上。
千萬別看見她。
她現在沒臉見他。
前幾天才那麼鄭重其事地跟他說了那番話,此刻就坐在教室裏,聽他的課。
什麼理由都說不清。
等他講了一會。
陳溺微微直起身子,但沒敢坐正,右手撐在桌上撫額,擋住自己和他的視線。
這才安安心心開始認真做題。
她眼睛緊盯着卷子上的題目,一道題看了很久,思緒很雜,耳朵邊他講課的聲音越發清晰地透進來。
她頃刻就想起,那天喫飯時隔壁桌女生說的話。
“……我長這麼大,就沒遇見過這麼溫暖的老師,雖然沒怎麼看他笑,但聽見他說話,我都覺得媽呀不乖乖上課簡直對不起良心!”
……
她沒看他,但耳朵裏全是他的聲音。
陳溺從來沒注意過,大腦放空聽他說話,還真的……挺好聽。
怎麼說……
是那種,特別溫潤的聲音。
和他平日裏跟她說話的語調不同,沒有起伏,他跟她說話時,嗓音好像壓的很低,很低沉。
印象最深,是在他家過夜那次,第二天早晨醒來,他在耳邊的一句:“醒了嗎?”
沙啞到極點。
陳溺臉燒起來。
快下課的時候,陳溺覈對答案,選擇題十道,她只做對了五道。
她抓了抓碎髮,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
許塵深講完這節課的內容,就叫了科代表上去。
下面學生悉悉索索收拾起東西。
陳溺也將試卷整理好,慢慢等下課鈴。
彎了一節課的脖子和腰,有點僵硬。
但還有幾分鐘,她還得堅持。
於是又想起她做錯的那幾道題。
錯的不是語法,是簡單的詞彙,她都是熟悉意思的,不該錯。
沒注意到,講臺上的科代表突然清了清嗓子。
前面的女生轉過來,輕聲說:“同學,好像要點名了……”
陳溺心裏一緊。
“……我都忘了,這幾天學校查的嚴,每節課都要求點名來着。”
陳溺抓着揹包帶子的手,無意識地摳着上面的褶皺。
陳溺扯出笑,笑容有些僵。
下一秒,科代表就點起名來。
許塵深站在一旁,看着手裏的課本,拿着筆在寫東西,根本沒注意這邊。
但這位科代表點名,卻似乎格外的仔細。
每個答到的,她都要看一眼本人。
陳溺立刻掏出手機看微信,找到喬爾發給她的名字。
林夢,林夢。
一口氣默唸了好幾遍。
等科代表唸到這個名字時,她立馬就舉起手:“到。”
科代表看了她一眼,停頓幾秒,繼續點下面的人。
陳溺只注意了,許塵深自始自終沒看她一眼。
她放下心。
***
鈴聲一響,等許塵深說了下課,大家才紛紛背上包出教室。
陳溺等他走出教室了,才慢吞吞起身。
一個長髮女生迅速走到她面前,黑影擋住光線,她擡頭,那女生完全公式化的語氣:“同學,你是不是幫人代課的?”
陳溺頓住。
她說話的語氣很有些嚴厲。
陳溺認真看了眼她的臉,有點印象。
這不是剛纔點名的科代表嗎……
教室裏人不多了,女生一臉嚴肅且正直地說:“林夢是我們班的同學,我認得她,知道你應該是幫她代課的。但是最近學校管理的很嚴,她又沒請假,你知不知道,逃課的學生這堂課在外面如果出了事,都是那節課老師的責任……”
陳溺被她說的有幾分不自在。
但科代表最見不慣,許多同學因爲教授好說話,就什麼事都敢做。
教授讓她做科代表,也是因爲相信她的能力,她更應該替教授考慮。
於是她接着道:“……我剛纔已經跟許老師說了,你回去也跟林夢說一聲,讓她最好自己去和老師解釋一下。”
“……不然老師就記她曠課了。”
……
陳溺站在教學樓下,糾結了很久。
還是將號碼撥了出去。
等了好一會,電話才被接起。
電話那頭沒聲音,陳溺主動開口:“許……許教授?”
對方“嗯”了一聲,聲音很輕。
陳溺突然就不知道該怎麼說了。
安靜了一會兒,許塵深嘆了口氣問她:“什麼事?”
他那邊很安靜。
陳溺剛纔給喬爾發了條信息,問那個女生怎麼不來上課,那科代表一番正義的話逼的她啞口無言,也忍不住有些害怕。
要是真有個什麼事……
喬爾好半天才回覆,說女生是在寢室睡覺。
在寢室睡覺……
“那個……”她想了想,說,“我有個朋友生病了,現在還發着燒,所以我今天幫她代了節課。”
“……就剛纔,你那節課。”
電話那邊傳來翻閱紙張的沙沙聲,他很快問:“林夢?”
那是科代表剛纔寫在紙上,放進點名冊裏的。
陳溺點點頭,想起是在打電話,忙道:“是她是她。”
正準備說,看在她生病的份上,能不能不記她曠課時,許塵深先開口:“我在校門口,你過來再說。”
……
校門外,黑色的車很顯眼。
陳溺小心翼翼地,仔細看着周圍路過的學生,趁沒人注意時,一個箭步跑到車前,拉開車門坐上去。
動作連貫自然。
許塵深挑眉看了她一眼。
陳溺喘了口氣,直奔主題:“能不能不記她曠課了?”
許塵深沒說話,發動了車子。
她一愣:“去哪?”
“回家拿點東西。如果你沒什麼事的話。”他頓了頓,“就幫我個忙。”
話音剛落,他補充道:“我不記她曠課。”
陳溺擡眸,等他開了一會,心裏有點堵,正想說他公私不分,卻突然聽到他又道:“但你要讓她把假條交給我,明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