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嫺一早就跟着老闆娘進了山。
老闆娘穿着靴子,還背了一個小竹簍,“正好去山裏摘點菌菇回來,晚上一起喫個菌菇湯火鍋,可鮮了。”
“鎮上的人都知道,有很多小路可以上山的,這畢竟是一大片林子,哪兒可能封鎖得住呢。”
“但是二十多年前起了一場大火,這片山裏面燒掉了將近三分之一的地方,養了好多年才養回來,那些外地來的不知道咋想,反正我們當地人還是很愛惜山林的,所以都很牴觸那些外地遊客想要抄小路進山的。”
“從前抓的最嚴的時候,當地人看到都會舉報他們的。”
溫嫺原本心不在焉,聽到‘火災’兩個字後,纔回過神,“大姐,你還知道當年起火的地方大概是哪兒麼?”
“這誰能知道呢?都過去這麼多年了,樹都長好了。”
溫嫺有些失落。
那這麼來說,幾乎是不可能找到當年住的地方了。
溫嫺跟着老闆娘一路進山,老闆娘拉着她介紹山裏如今的各種特產,“這種野生的松茸在市面上的價格非常好,撿到也是運氣呢。”
“我從前也會到山裏撿這些菌菇。”
“山裏孩子都會。”
“我母親總交代我,摘了菌菇後,還要用苔蘚蓋好原來的位置,不要破壞周圍環境,這樣來年還能再生長。”
“可不麼,我媽媽當年也是這麼教我的,妹子,你母親身體還好啊?”
“她過世了。”
溫嫺扯了扯嘴角,神情艱澀。
老闆娘的身影頓了一下,“對不起啊妹子,勾起你的傷心事了吧。”
“沒事,我母親過世很多年了,當年那場大火裏。”
“那場大火?”老闆娘一怔,“難怪你要找失火的地方呢,你是想找找從前住的地方是吧?”
“嗯。”
老闆娘嘆了口氣,“那是真的不好找的。”
“沒事,我自己四下看看吧。”
“別走遠了,會迷路的。”
“哎,好。”
老闆娘忙着採菌子,溫嫺便獨自一個人翻過了一個小山坡,穿過綠蔭蔥蔥的林子,四下尋找着記憶中熟悉的地方。
說來奇怪,山林其實都長得差不多,但是溫嫺就是覺得越進到這山裏就越有熟悉感。
站在一個破山往下看的時候,她忽然怔了怔。
才早上八九點,太陽已經升起的很高,林子裏的鳥叫聲不斷,從山坡的位置往遠處看,是連接成團的山,起伏處像一隻沉睡的兔子。
溫嫺的腦海中忽然掠過了母親的聲音。
“小鈴鐺要是以後自己一個人到山裏採菌子,回來找不到路了怎麼辦?”
“不會的,我找得到。”
“山裏這麼大,你怎麼找得到?”
“我家就在兔子耳朵下面呀!”
兔子耳朵?
溫嫺快步的朝前走了幾步,可不就是這附近麼?
她竟然已經走到了,憑着直覺。
從前的家已經找不到任何蹤影了,記憶裏的籬笆院子和茅草屋早就不知道去了哪兒,現在就剩下一個光禿禿的小土坡,周圍的樹木倒是長得十分茂盛。
溫嫺摸着一棵杉樹的樹幹,心裏說不出的滋味。
一道清脆的女聲忽然傳來,溫嫺還以爲自己幻聽了。
“你這個人怎麼回事,我讓你等等我,我爬不動了!”
第二遍傳來時,她才確認自己沒聽錯。
猛地一回頭,看到林子裏一前一後兩道身影正往她這個方向走,男人的身影高大威嚴,撲面的熟悉感。
“你爬不動就下山自己先回旅館,不要跟着我。”
“不行,我要在你前面找到我姐!”
“那你更不應該跟在我後面。”
“爲什麼?”
霍止寒還沒來得及說話,冥冥中自有感應似的,忽然擡頭,便看到了在遠處的小土坡上面站着的溫嫺。
四目相對,目光穿過林子裏的樹木、枯葉、蟬鳴、鳥叫,迫切的目光終於落在了她的臉上。
“阿嫺!”
霍止寒疾步走過去,生怕是幻覺似的,一把抱住了她。
早上的林子裏是很冷的,溫嫺穿的又不多,猛地被一個巨大的火爐抱住似的,暖的不只是臂膀,還有心。
她沒想到會在這兒再見到霍止寒,沒想到在沒留下一句話一個字的情況下,他能千里迢迢的追過來。
原本這就是她自己一時心血來潮,說走就走的任性。
溫嫺的手懸了幾秒,終究是搭在了他的後背上,然後慢慢地抱緊了。
人生匆匆幾十年,他們都是平凡的普通人,生活有的時候真的挺辛苦的,回頭這一路走來,都不太相信自己能扛過那麼多痛苦的時刻,但也都跌跌撞撞的走到了今天。
他們彼此,是生活裏的一抹痛,卻也是爲數不多的一絲甜。
溫馨累的氣喘吁吁,只聽到前面傳來一身‘阿嫺’,便一陣風似的沒了蹤影,剩下她一個人扶着樹幹和膝蓋大喘氣。
“你瘋了吧你?我姐怎麼可能……”
溫馨的話還沒說完,喘氣中看到了霍止寒衝上前抱住溫嫺的一幕。
不可置信。
還真在這兒啊?
溫馨始終都想不通,溫嫺一個字都沒留下來,霍止寒是怎麼就斷定她一個人跑到這偏遠山區來的,這麼大的一座山,又是怎麼知道她就在這兒的。
溫嫺和霍止寒倆人坐在山坡上說話,把她一個人撇在遠處,百無聊賴的拿着一根枯樹枝到處敲敲打打。
其實溫嫺也很詫異,“你是怎麼找到這兒來的?”
她畢竟從小生活在這兒,找到這裏不奇怪,可霍止寒是怎麼找到的?
霍止寒說,“當年爲了查火災的事情,這周圍都讓人摸了個清,你家住哪兒,我怕是現在比你還要清楚。”
“真的假的?”
“當然是真的,不信麼?”
霍止寒追着山坡下面朝南的位置,“那兒原本有個籬笆院,左邊種的青菜,右邊是豆角,院子裏散養了幾隻雞。”
“那雞窩在哪兒?”
“雞窩?”霍止寒一愣,記憶搜索顯然是失敗了。
溫嫺噗嗤一聲笑出聲來,“那邊。”
她擡起胳膊,指着‘種白菜’的位置後面,“小時候喜歡喫糖水蛋,每天早上起來第一件事就是去雞窩門口蹲着,看看今天又能撿到幾個雞蛋。”
聽着溫嫺的話,霍止寒的目光也溫和下來,記憶也被拉回二十多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