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徐浩纔會將銀錢放在了要務的首位——也並非他或程錚就真不在意西南的軍隊了,而實是因程錚和徐浩既只能以利誘其入甕,那與其‘你來我往’,莫若並肩前行做一對有錢一起賺的好夥伴!如此,在‘雙贏’之餘,雙方也難免會因爲利益的來源相同相輔而越發的糾葛不清進而難以分割彼此——
繼而上同一條賊船的可能也就更大了。
這條路子,在徐浩經營西南特有的茶、馬二物的‘過程’中,是走得頗有成效的,更兼其能打造出潤物細無聲的附加效果,頗有腐蝕人心還不見痕跡殘留之厲:茶且不說,那馬的供給可是繞不開西南一帶的駐軍的。而這些人——尤其是其中身有官職者——雖亦知自己守衛邊疆雖爲國爲民,終也難接受自己正處於繁華邊緣的荒蕪處的事實,現下里徐浩雖不能就帶着他們重返繁華地兒,但能得些真金白銀在手……也是很好的。
只這方式卻也有着一極大的弱點:即徐浩想得既然是水滴石穿,那若是在成功之前就遭遇任何的風吹草動——特別是從皇帝刮來的風暴的話,也是極容易夭折的,尤其在於徐浩若沒能真正在他們心頭腐蝕出一條抗拒不得又捨棄不能的利益之路之際就猛遭遇到皇帝的陣營劃分和隔絕,那他們也不是不能狠心舍了徐浩‘另起爐竈’的。
所以程錚也因此而真不能去西南,不是因他看不起西南的軍隊,而是因他太看得起他們了。
只這點,卻該如何與徐氏解釋?
一時間程錚也真是很有些犯難:要問這個問題的人是程曦……要真是程曦,人就不會問這個蠢問題了!可徐氏也是因真有被程錚隔絕於外務久矣,方纔跟不上程錚的節奏了,故而不但真乖不得她,且要拉她一把也必定是需要將她所欠缺的消息先灌輸進她的腦子的做奠基的……那得耗費多少工夫啊?怕得口乾舌燥到茶水都灌進去兩大缸子,纔可以吧?
程錚倒真沒有就不許徐氏知道外面事兒的意思了——至少也不絕對,但當徐氏不知道還急需知道的事情累積一定量的時候,程錚也是有頭大如鬥並盤算着乾脆一‘渣’了之的:便不自徐氏漸安於內院之時算,只說這這些日子賈家鬧出的那許多,又豈是三言兩語能說明的?
就更別說程錚自己和林海在那賈家身後又暗地裏做了多少了。
紊亂得叫程錚也真是不知該從何處說起。
……就因此而很是沉默了。
不想程錚的這番沉默也着實不是時候:那徐氏正是坎坷於自己是否有連累自家親爹之際,雖程錚有先矢口否認了不信徐浩,可待得需解釋爲何他在沒有不信徐浩卻是就將之遠派西南且眼下他自己並還不想跟去……甚至是極力抗拒去的理由時,他竟又什麼都說不出來?那就別怪徐氏被他的無言以對給嚇得六神無主進而胡思亂想了吧?
程錚:“……”
他冤枉!還冤得他也幾乎就要衝動的將人先拿兩缸子的茶水來好讓他與徐氏細細梳理一番此間的關係了。
還下意識的看程曦一眼:丫頭,你爹孃之間都出現這麼大的間隙了,也不見你想着調和一下的?
程曦也幾乎就要被程錚看得翻出一對白眼兒來了。
卻到底還需給程錚兜底:“孃親不必這般擔憂,外公那哪裏是被爹爹不喜?分明是被爹爹信重至極,怕自己貿貿然應了皇帝就負了外公的一片經營苦心與成果。”
程錚登時大喜。
一喜程曦果然瞭解他,二喜這話由程曦開口卻是比他這個當事人更能使人信任。
爲什麼?
因爲程曦一開聲兒就又喚了徐浩一聲外公啊!
雖血緣這玩意從某方面而言也不定有多可靠吧,卻也是最能安定人心的繩索:一旦被它繫上了,也真是非死不能脫的!
再有,若是程錚自述自己不過是因着怕亂了徐浩的佈置纔不敢去……那也難免會讓徐氏以爲他的自述不過是自我辯解而已——還是那種從頭到尾都充斥着謊言的低級辯解!
可要是說這話兒的人是程曦?
就踟躕的看了程錚一眼,這纔對着程曦嗔道:“你這孩子胡說些什麼!你外公可是奉了你爹爹的命令去行事的,又如何會怨你爹爹反而攪了他的差事?”
程曦笑笑,也並不管徐氏的話兒裏可還有什麼說頭,只一昧的就指了程錚對徐氏道:“爹爹是個有能爲和主意的人不假,但真放在皇帝面前這點能爲也是不夠看的。”
徐氏:“……”
她……她擔心的目光一時間竟是不知道該往程錚身上放還是往程曦的身上擱:即便程曦說的確是實話吧,但有這樣當面實話打臉的嗎!?
好在程錚看着是不以爲忤的,不但不忤還能笑看着程曦繼續侃侃而談:“孃親想想外公往那西南是做甚去的?這等事不在人所不知不識之際徐徐圖之,卻是就要t於光天化日之下大張旗鼓嗎?真沒得這般蠢的。而,爹爹一旦去了……那效果也真是比百十個太陽照着還要亮眼些呢!”
徐氏一想,也就明白了。
哪怕程曦所言並非全合了程錚真實的所行所爲吧,但一來程曦的言語和程錚的行爲之間的落差並不算大……同自己看見的‘事實’更是無比貼合,二來因着在程曦這話兒說完之際那程錚更是恰到的好處的就接了一句:“我兒果是個聰慧的,更妙在現還如此年少,日後定是大有所爲的,也因此越發需要好生砥礪了。孤聞‘抄’萬卷書行萬里路素爲增長見聞磨礪自身不二之法……我兒雖是行不得萬里路的,但——”
但抄那萬卷書卻是可以的?
程曦也幾乎就要拍案而起和程錚辯一辯他到底是睜眼瞎還是不識字了,不然能把‘讀’字認成‘抄’字?
好吧,想也能知曉這大抵非程錚不認字的緣故,而實是程錚有意就這麼‘認’!不是認字的認,而是認定的人。
程曦:“……”
……卻也因此更不能忍了好嗎?!
不想,也就在程曦和程錚雙雙瞪着眼睛誰也不肯在這場較量中落下風的時候,那徐氏卻是驀然就鬆了一口氣:
照現下里倆人對峙的情況看,程曦該不是在編話兒與程錚圓謊了。畢竟,她要真是替程錚圓謊,程錚也怎麼都不敢就反口發落她去抄書呀?要逼急了程曦一兜子真相直接灑出來……程錚不得哭死?
想來程錚還不至於傻到這樣自己坑自己纔是。
故,程曦的所言也必會是真相了。
……也自然了,徐氏的這份信任會給得這般確切且急切,與其說她是在單純的相信這對父女不如說是她在本就極力尋找一值得相信的‘理由’之際恰好遇到了一個叫她十分之信服的理由,故就坡下驢也就加倍的迅速了。
只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就在徐氏相信了這對父女沒有欺騙他之後,她卻是有因爲自己之前對程錚的不信任而怪……怪難爲情的。
“確是這般,”她也就討好的對着程曦笑了一笑:“我果真是過於情急了些,還好我兒靈醒,又不怪罪我這做孃的是個拙的,尚肯提點一番。”
只徐氏這話雖也算得上‘情真意切’,卻到底有些擡程曦太過的意思——甚至於都隱約置於孝道上了。
故而程曦也不免因之而一唬,幾乎都要懷疑自己方纔是不是有哪裏惹到了徐氏以至她竟是給了自己這麼一記‘反擊’了——
過猶不及,懂嗎?
卻又在下一刻確定自己大抵是想多了:
就在‘謝’過程曦之後,徐氏竟是片刻不停的又扭了頭去看程錚,在看得程錚幾乎都要寒顫的時候復開口道:“殿下既能放心家父在西南的所爲,想來也就更能放手於北邊施展拳腳了罷?且妾雖不甚通外務,也是知曉父親在西南大抵有在做些什麼的……現今看來,確與殿下大有助益!”
言畢,更是眸光裏孕滿了期盼的看向程錚,彷彿下一刻就會再爆出一句未盡之語:
比如太子殿下您真是老厲害了算無遺漏啊那許多年前就開佈局了我太崇拜您了……之類的吧?
程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