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錚登時就顧不得徐浩了,只忙忙的走到窗戶邊，對着那個衆星環月的小身影招手道：“丫頭快進來。”
程曦此時正和那門檻奮鬥：她人小腿短，卻又不願丫頭們抱，因此便就只能自己奮鬥，此時正是一腳在前一腳在後小心試探的時候，冷不丁被程錚一喚，登時就閃了神，人晃悠一下之後便就趴在那門檻上了，又兼她人矮身胖,身着一襲寬大直筒的雪白麻衣,因此遠遠看去不像是個丫頭片子，倒像是一隻在門檻兒邊兒戲耍的哈巴狗兒。
程錚便就被這個想法逗樂了，然後就一點愧疚也沒有的笑開了,一面笑一面對着站在自己身後的徐浩道：“大人瞧她這模樣,不若孤找人畫下來,倒是一副別開生面的行樂圖了！”
徐浩：“……”
這是親生的嗎？有這樣對待自家女孩兒的嗎？早該知道你不靠譜的！
……等等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吧？你還記不記得正事兒啊？！
好在程錚還是記得的便是程錚不記得了，程曦也是會提醒他的，畢竟程曦此來可不是爲程錚的行樂圖提供材料而是來問正經事兒的。
因此她一進小書房就愣了，也顧不得給程錚和徐浩問安，只一疊聲的追問道：“兩位舅爺爺呢？曦兒聽說外公和舅爺爺今兒竟是一前一後的來了，因此想着許是有什麼正經事兒,便就忙忙的趕來了,卻不想竟是不見了舅爺爺？”
程錚便也聽得一挑眉,只半是正經半是調笑道：“丫頭你可不是來遲了嗎？若是你早上一時半會兒的,興許還能趕上一份見面禮呢。”
程曦：“……？？？”
見面禮？這玩意兒通常是初次見面時長輩給小輩的，這便就是說有一個她未曾見過的長輩來過了？
不對！
程曦當即就蹙眉道：“卻不知是哪位長輩行事如此低調？若真有人拜訪，那便是曦兒身在內院，也該聽得幾句風聲吧？這一點子消息也不曾有的……可是爹爹在唬人？”
登時說得程錚是撫掌而笑：“我的個乖乖，可見是長大了，這都開始質疑起你的老父親了！只我可着實沒騙你，那德郡王世子卻是喬裝打扮而來的”
便就將剛剛的事兒簡略的說了一遍。
也就說得程曦不知該做出什麼神情是好了：這德郡王世子她卻是知道的，他的老媽之前還找徐氏來給他介紹老婆呢……不過堂堂一個郡王世子打扮成小廝？
……擦！
這是戲說的常見橋段吧？！
好在程曦也就這麼一發散而已，她隨即便就理了理思維，正色道：“爹爹的做法倒是不錯，便是要和那世子攜手，此時也正是該我們講條件的時候呢。”
徐浩：“……”
這下子不等程錚說什麼，他便就搶先感覺到心累了：這父女倆怎麼一個兩個竟是不按理出牌的？便是程銘算不得什麼，但程銘身後的莊簡親王也算不得什麼嗎？這位可是連皇帝都得敬一句叔祖父的老輩兒！你們這一拿捏，卻不怕將人拿捏沒了？！
而程曦雖是一時間沒有注意到徐浩，但那程錚卻是在程曦這樣說的時候就下意識的去看徐浩的臉色了。這一看之下當即大樂，就半是認真半是逗弄的追問程曦：“卻爲何這般說？”
程曦便就揚起臉兒來，一本正經道：“那程銘是代表莊簡親王而來的吧？這莊簡親王身爲幼子，身份極正輩分又高，若得他相助，確實是一份不小的助力。”
一席話只說得程錚眉梢一挑，徐浩面色一喜，可不等二人的表情成功定型，那程曦卻是又反口道：“可助力越大有時卻也意味着危險越大！莊簡親王既然是皇帝也要敬畏三分的人物，那更是此時的爹爹壓不住的！因此若不搶先將譜兒擺出來，日後那莊簡親王藉機拿捏爹爹卻又如何是好？難不成爹爹還得在皇帝之後再和這位莊簡親王鬥上一回嗎？如此可不是前門拒虎後門迎狼？”
就說得程錚哈哈一笑，不但如此，他甚至於還側過臉，就背對着徐浩給程曦擠了擠眼睛，一副得意又傲嬌的小模樣。
也讓看到這點的程曦差點就樂出聲來。
只好歹忍住了，且抿抿嘴脣，也算藉機徹底的將那些不該說更不能說的話兒抿下去：
那在程曦就越發不該讓莊簡親王和程錚捆綁在一處了，不然皇帝若是下手，豈不是一鍋端的節奏？
現在程曦已經大抵對眼下的局勢有些基本的瞭解了，甚至於她還利用自己讀過紅樓原著而使得自己的視線比常人多了……大概也有十幾年的超前遠見吧？
而在這份超前遠見的前朝中，林海死了，王家當家王子騰出任封疆大吏，賈雨村那麼個東西居然也能在賈府的運作之下出任知府？南安郡主領兵大敗，不得不獻別人家的女求和……
而後宮更叫人喫驚，不但賈家那位賈元春賈大小姐成爲了新帝的賢德妃，京城中更是有一大幫子包括賈府在內的勳貴世家大修園子迎后妃鑾駕，最後卻連帶着新修的園子在內闔家被抄，只壯大了新帝的腰包……
看出來了嗎？這前朝後宮豈是一個亂字了得的？又豈是一句可惜可總結的？尤其前朝，竟是叫人嘆一句人才凋零都尤有不足！
程曦並不認爲這是帝國在發展近百年之後就後繼無力了，宋明中後期不照樣有名臣問世？便是東漢末年也能孕育出一批梟雄演三國呢！
那麼最大的可能莫過於……皇帝提前將所有有能力同時也有可能造成威脅的人提前解決了！
而從眼下的朝堂看來皇帝是十分有這個傾向的，甚至於眼下這個亂而無序的朝堂簡直就已經像是紅樓裏那個朝堂的初級版本了，只等着什麼時候由這位老皇帝親手教導出來的新皇帝學着老皇帝的手段再將朝堂理上一理，那麼就能真正達到死水無波的境界了。
……且將話說回來吧。
眼下程錚已經是皇帝紅樓裏的老皇帝放在眼裏的釘子了，若是莊簡親王和程錚站在一塊兒了，那皇帝還能這樣還能夠戲耍一般的用各種不入流的手段貓捉老鼠一般的玩弄程錚嗎？
開玩笑！
程曦雖然認爲皇帝是一個瘋子，但也不認爲皇帝是一個傻子，若是對手對自己真的產生了致命威脅，那不快點打死卻是要留着對方送自己昇天嗎？
且又有程錚和莊簡親王的聯手雖然能夠對皇帝造成如鯁在喉的威脅感，但是因爲兩人都是名號重於實力之輩，因此若是皇帝真的全力出手，那想必無論是程錚還是莊簡親王都是沒有招架之力的……
這般看來還不如婉拒了莊簡親王呢！反正那老頭兒在朝會上都站出來了，要是不想丟臉的話也不能自己將自己說過的話再吞回去啊！
由此可見，父女就是父女。
而徐浩雖然不知道程曦的真正想法，但是光是程曦說出來的這些也叫他徹底的說不出話了。
約莫也是因爲是他不知道該說什麼了，畢竟連徐浩自己也說不準程曦的猜想是否會變爲現實，更別說再和程曦正經的討論究竟是狼更可怕還是虎更可怕了……且最最重要的是，在程錚已經選擇並且走上其中一條路的時候，再爭論另一條路如何如何還有意義嗎？
就抹了一把臉，試圖將話題正回去：“郡主說的極是，只這條路也並不是一番坦蕩的，因此……”
程曦便就笑着插話兒道“因此別說要考慮莊簡親王接下來可能的報復，更是要考慮道皇帝接下來一定會有的後手？”
徐浩：“……”
話是這個話兒，但是您能說得好聽一點嗎？
只默了一默，他終究還是忍不住道：“卻不知殿下和小郡主有什麼主意？”
程錚就含笑看他一眼：“莊簡親王不是那樣的人。”
這下不等徐浩出聲，程曦就詫異道：“爹爹是說您都這般對待那程銘了，這程銘背後的莊簡親王還能忍住不怒？”
“興許會生氣吧？”程錚摸摸下巴，卻是不甚走心道：“只生氣卻也要看眼下是不是生氣的時候，那莊簡親王可是三朝的老人了，自然知道什麼叫輕重緩急既然都對上皇帝了，向來是沒有時間精力對付孤這麼一個小小太子的。”
程曦卻是笑道：“只卻是也要小心他禍水東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