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大約就會親自教會他們這世間的殘酷了。
這程鐶果真是自己找死撞到槍口上,他若是眼神清明一些,便就能看出眼下最熱門的事兒不是什麼夏秉忠,而是安嬪。
可這樣的事兒能帶上前朝大臣一起玩嗎?因此程鐶試圖將後宮的事兒扯上夏秉忠繼而扯上邱尚書……
簡直是在迫不及待的找死!
這個程鐶……豈止是敗事有餘?他幾乎就是在挑戰皇帝的底線!
那麼是該成全他成全他還是成全他呢?
但就在這個想法幾乎就要成型的時候,皇帝卻是聽到了程錚輕柔的,緩慢的,甚至於是有些無奈的呼喚:“父皇。”
皇帝不知道程錚這時候叫他作甚,但他知道自己此時絕對不願意聽到程錚的聲音。
因此語氣愈發的不善了些,只將帶着兇光的眼神轉了過去:“太子要說什麼?”
皇帝的態度幾乎就要叫程錚翻一個白眼兒出來了:眼下的事兒難道不是皇帝你自己作出來的嗎?你裝什麼無辜受害白蓮花呢?
但他到底還知道眼下自己一人可扛不住皇帝,就肅穆的低了頭,只用一種坎坷不安的語氣道:“父皇息怒,兒臣……兒臣只是想說,眼下是不是……該將三弟也叫來問一問?”
他這話着實有些沒有沒尾,因此在場人俱是一愣,想了一想之後也終究沒能想明白,便就用一種困惑的眼神將他看着。
這其中皇帝猶甚,因着對程錚向來沒有好的感官,因此他在困惑之後更是覺得有一種止不住的怒火在沖刷着大腦,一怒之下也顧不得什麼了,只冷笑道:“胡鬧!你竟是嫌今兒的御書房還不夠熱鬧嗎?”
卻不想這一句之後不止是程錚了,便是連老成持重如邱尚書也剋制不住的擡起頭,就用一種堪稱驚悚的目光睨了皇帝一眼,那眼神雖然有些躲閃,但其間的意味卻裸的就是在說:陛下你也知道今兒太熱鬧了啊?
皇帝:“……”
便是臉皮子再厚,他此時也不免有一種火辣的感覺,就像是被人在臉上甩了一巴掌一般熱辣生疼。
……卻又是發作不得,畢竟對方不但不曾將話語明說,便是眼神也一觸即撤,若是自己追究,那不是沒事找事兒嗎?
就再吸一口氣,這才能轉而詢問程錚:“叫你三弟來作甚?難道在你眼中他竟是救苦救難的活菩薩嗎?”
這話忒不客氣了,但程錚卻只是將眉心一蹙,好似聽不懂皇帝的話語般做出些憂愁的模樣來:“父皇莫急,兒臣也並不認爲三弟便能對眼下的局面做些什麼了,只是”
他就在皇帝幾乎已經凝成一束劍刃般的鋒芒目光中輕聲道:“只是三弟來了雖不能讓事情變好,卻是能夠讓事情不會變得更壞,畢竟眼下連二弟也……”
這個也字也得意味深長,卻也讓程鐶也出一種不明所以的困惑,直想跳起來問一句:“老子到底怎麼着你了?”
可程鐶不明白的事兒皇帝卻明白。
程錚的話補全了就是:眼下連二弟也得到三弟圍刑部的消息了,那朝中那些鼻子比狗還靈的大臣們會聞不到味兒嗎?
皇帝:“……”
其實說起來程鐶當真是冤枉:他今日入宮純粹是被程錚遞出的消息忽悠進來的……但皇帝不知道啊!皇帝也不會相信程鐶真心是爲了三妃入宮的,至於碰上御書房裏跪着的兩個人則完全屬於瞎貓碰上死耗子的意外之喜……
這樣的巧合。
畢竟對皇帝來說世上沒有巧合,他只會相信程鐶是爲了程鈺而來:
那個敢於帶人圍堵刑部,創下開國以來前所未有的奇聞的程鈺!
這個認知使得皇帝幾乎就要厥過去了。
對皇帝來說面子是很重要的,可現在身爲他兒子的程鈺卻是親自踩下了他的面子,還即將被衆人圍觀!
因此程錚說的沒錯,程鈺必須要趕快叫回來!不能再讓他在刑部丟人現眼了!
現在就做!
……
其實皇帝這是被三個兒子一個還比一個詭異的舉動給打蒙了,不然他說不得就能看出程錚的險惡用心來:
程錚可以擔保,程鈺的做法對皇帝是一種衝擊不假,但程鈺的親自現身對皇帝更是一種衝擊,在程鈺和自己的雙重努力下,皇帝不被氣得中風偏癱就不錯了!
但皇帝不會想到自己的兒子竟然有這樣的想法……不,或許就是知道了也不得不順着程錚的意思將程鈺叫來。
因爲也只有這樣才能暫時的遏制住事態的發展:人們敢於看刑部的熱鬧,,但沒有人敢於探查御書房裏發生的事兒!所以皇帝能獲得一線喘息的時間,哪怕是一種掩耳盜鈴的做法,但喘息終究是喘息。
想到這裏,便再是面色鐵青,他也沒有猶豫多久,只帶着一種不甘不願的情緒開口了:“太子說得有理,老三……無論如何這也是我這個做父親的關心不夠
雖是在說着關心的話語,但皇帝的聲音聽上去是極爲想將程鈺好好關心關心的:“既然如此……不若便就煩勞太子一趟吧?只將你那不省心的弟弟好好帶回來。”
程錚聽得暗笑不已,那面上也果真就掩飾不住的笑了:“爲父皇做事哪裏能用得着勞動這樣的話兒,只這事兒子去做卻是不合適。”
皇帝:“……”
他頓時將眼睛一瞪,用一種半是憤怒半是不可思議的語氣道:“前一句真真叫朕覺得貼心,萬不想還有下句!只依着朕看這後一句竟纔是你的真實目的吧?怎麼,如今朕是使喚不動你堂堂太子殿下了嗎?好,好,好!果真是好大的架子!”
程錚便就一叩頭,態度恭順至極:“並不是兒臣躲懶,而是兒子認爲自己便是去了也爲父皇解不了憂,竟是隻會添亂呢。”
這般便是皇帝也有些不能理解了,困惑道:“添亂?你爲何會添亂?還是說你竟是要做什麼不成?”
程錚微微揚起頭,只讓皇帝看到自己面上的無奈,又用帶着些苦笑的聲音道:“並不是兒子要做什麼,而是兒子便是不做什麼,只憑這張臉只怕就會讓三弟想到些不好的事兒。”
皇帝不由更愣,便聽得程錚愈發的輕聲道:“無論是夏秉忠的案子還是如今刺激到三弟的……兒子都牽涉其中,哪怕兒臣認爲自己是清白的,但在三弟眼中只怕也推脫不了責任,尤其是現在皇后娘娘死的那樣……恐三弟心中是越發的記兒臣好幾筆了。如今兒子若是去了,卻叫三弟當場鬧開了怎麼辦?兒子是不怕委屈的,只是怕……”
只是怕什麼?
雖程錚是見好就收的住口了,但在場人誰不是明白人,明白這是隻怕皇帝的面子還能再丟一丟呢。
想到這樣的可能,便是皇帝也不由的就有一絲的沉默了,雖是不肯承認,但已經下意識的認爲叫程錚去不是一個好主意了。
可若是程錚不去了,那誰去?程鐶?
看到程鐶那張還帶着些不忿帶着些茫然的臉,皇帝不由不由無語凝噎。再想到他迫不及待的進宮來自己面前告狀的事兒,一時間皇帝只想將這個兒子轟出去!哪裏會再給他丟臉的機會?
那……邱尚書……?
不是不可以,只是單單一個邱尚書壓的住嗎?
就在皇帝的眼神止不住的在邱尚書的身上來回的掃視的時候,程錚卻是在邱尚書滿心的驚恐中再一次的開口了:“父皇可是心中猶豫,不知叫誰好?”
皇帝將眼睛一瞪,冷笑道:“太子果真聰穎,如此倒叫朕顯得愚昧了。”
程錚低下頭:“不是父皇愚昧,而是父皇一片愛子之心感天動地呢!您是堂堂天子,若不是顧忌到這世間最真摯的感情,哪裏會這樣猶豫不決呢?因此兒子只是在感慨您的愛子之情呢。”
這話不僅程錚說的想吐,便是皇帝聽了也有種詭異的反胃感覺……至於旁的人,姑且忍着吧。
因此忍了幾忍,最後還是皇帝忍無可忍:“這些話兒便不必再說,只說你有什麼主意吧?”
程錚就道:“父皇怎麼忘記了最合適的人選就在您身後站着呢?”
最合適?身後?
皇帝的眼神下意識的往後一溜達,只看到戴權那張幾乎是面無表情的恭順面孔。
……他?
戴權……?
一個太監?
而程錚卻已是笑道:“這事兒不但非戴權公公莫屬,而且還非戴權公公一人莫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