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北城有雪 >第 12 章 12
    隔天的生日宴上,談宴西還是免不了被尹含玉慪一肚子氣。

    大哥談騫北定的桌席,只自家人出席,但也滿滿當當地坐了兩桌。

    談老爺子生有兩個兒子,談宴西大伯和談宴西父親談振山。大伯育有一女,便是談宴西的堂姐。算上堂姐,談宴西排行第三。

    談宴西和大哥談騫北同父異母。

    彼時要守規矩,一家只得生一個,談振山元配去世,續絃尹含玉,才又生了談宴西。

    這回談宴西是主角,也就由不得他離經叛道。乖順地端着酒杯,向長輩挨個地敬過去。

    談老爺子起頭,問談宴西:“你過生日,怎麼思南沒來?”

    談宴西跟祝思南早有協議,推脫不得的長輩生辰方互相往來,別的場合能不見則不見罷,都挺忙,演戲更累。相互成全,彼此放過。

    談宴西笑說:“思南有事去國外了。”

    談父談振山也敲打一句:“你也三十了。跟思南早日定下來。”

    談宴西應一聲,無可無不可的態度。

    談老爺子、談振山和談騫北,三代人修得如出一轍的不怒自威,有三人坐鎮,任何家宴都能喫成互通消息的應酬。

    恐怕應酬都比這輕鬆兩分。

    中途,談宴西跟談騫北單獨說了兩句話,轉述侯景曜上回託他的那事兒。

    談騫北面沉如水,“我跟你說過丁是丁卯是卯,侯家的事我不摻合,你叫侯二正當的該走什麼途徑走什麼途徑。”

    談宴西笑說:“總歸話我是帶到了,大哥怎麼決斷,是大哥自己的事。”

    談騫北二十幾年修得城府不露,低聲道:“宴西,你跟侯家多少往來?”

    “跟他家的生意也不兼容,就我跟侯二有點私交。”

    談騫北點頭:“該做切割做切割吧。”

    談宴西陡然心裏一凜。

    一頓飯喫完,各自有事,紛紛撤了。

    尹含玉單獨叫住談宴西。

    她穿一身暗紋刺繡的暗紅色連衣裙,披淺灰色毛皮披肩,腕上一隻沉甸甸的玻璃種帝王綠的翡翠手鍊,頸間墜一塊龍石種的平安扣吊墜。她早年年輕的時候還不大撐得起這身行頭,如今靠着談宴西做出的一番事業,和在談老爺子那兒的得寵,總算有了些不輸人前的派頭。

    尹含玉說:“你舅舅昨兒給我打電話,說你打算撤了他的職,有這回事?”

    談宴西神色冷鬱:“他要是不滿,你叫他自己明天去辦公室,親自跟我溝通。”

    尹含玉斜睨他一眼,“好大的派頭。那畢竟是你舅舅。”

    “那公司是個漏財的窟窿也就算了,就當是我孝敬他的。但他在我眼皮底下,裏應外合,監守自盜……”

    “談宴西,你可真對談家忠心不二。真以爲在老爺子跟前春風得意呢?你饒是低三下四掙得億萬家財,不也是給你大哥鋪路,什麼髒的臭的要你去經手。我看你是越大越沒個正行,不早日跟祝思南定下來……”

    談宴西冷聲打斷她:“你的榮華富貴,正是我低三下四給你掙的。左右到頭一拍兩散,看看最後是誰舍不下這金山銀山。”

    尹含玉神色一滯。

    “話就放這兒,職我非撤不可,往後定期往他賬頭打錢,他是行三坐五還是喫喝嫖賭,我管不着。”談宴西端起紅木圓桌上的茶杯,嚥了口冷掉的苦茶,拂袖便走。

    車等在外頭,原打算回公司,行到半途,叫司機改道去了姚媽那兒。

    姚媽看他一身酒氣,面有慍色,便知道多半又是母子鬧得不愉快。

    她去煮碗醒酒湯,端到餐桌上,看談宴西架腿躺在沙發上,一條手臂擡起來蓋住了眼睛,另一隻手裏捏着燃着的煙。

    估計好半晌沒動彈了,菸灰蓄一截,自發地斷了,落在地上。

    姚媽口頭抱怨着:“你這個祖宗,我早起才擦的地!——睡也不該睡那兒,有暖氣也得着涼。起來把醒酒湯喝了,樓上睡去。”

    談宴西應了一聲,好一會兒才坐起來。

    姚媽還是側着身坐在他對面的椅子上,要走又不走的架勢,“晚上不再出去了?”

    “不出去了。”

    “你心裏不爽快,要不還是出去散散心去,叫上昨天那位周小姐吧?——雖然那頭有思南,這話我不該說。”

    談宴西淡淡一笑,“您對周彌印象挺好?”

    “我好不好的,起什麼作用。你從來沒把別的姑娘帶過來過,總歸她不一樣?”

    談宴西不以爲然,“什麼不一樣。無非她懂事些。”

    “你的事情我不摻合。我只求你自己保重點,成天這麼糟心,掙那老多的錢又有什麼用。”

    談宴西笑說:“那不還得給您養老送終嗎?”

    “哎喲!我可消受不起。折我壽麼不是!——你快幾口喝完,碗我拿去涮了。”

    談宴西回樓上主臥,洗了個澡,換上睡袍,在牀上躺坐着,再點一支菸,抽一口又拿遠了。要是灰落在牀單上,或者火星子燎一個洞,姚媽又要念叨。

    窗外天已經黑透,窗戶沒關牢,窗簾被風颳得打在玻璃上,“啪”的一聲響。

    屋裏就更顯得寂靜。

    他一動不動地望着,直至一種死灰一樣的空虛感席捲了他。

    -

    周彌接到電話時還在公司。

    她始終沒將談宴西的號碼存入通訊錄,但不經意間已經記住了這一串數字。

    他的邀約從不提前說,永遠似是心血來潮,告訴她說,司機在他們公司旁邊的停車場等着,她下班後載她去他那兒一趟。

    周彌說:“我還得加班半小時。”

    談宴西:“多晚我都等你。”

    八點,周彌離開公司大樓,先去了一趟附近的便利店。以防萬一,買了一次性內-褲和避-孕-套,裝進自己通勤常背的大號托特包裏。

    司機是開談宴西的那一部奔馳來接的,相較於他的其他車,已是十分低調。

    在車上,周彌給妹妹發了條消息,告訴她今晚可能通宵加班,不回去了。

    宋滿回覆:你撒謊!你一定是去男人家裏。

    周彌回她一個“翠果,打爛她的嘴”的表情。

    -

    經過一夜的雨,院子裏梨花樹花苞好像又鼓了兩分。

    周彌沒想過昨天剛走,今天又會再來。他們之前的見面原本很不頻繁。

    她站在鑄鐵欄杆的大門前撳鈴,姚媽自小樓的門裏探出頭來望,很有些驚訝。忙換了鞋,穿過院子過來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