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沒那麼在意,但今天看到那麼多保鏢、傭人身上的鈕釦,她忍不住問出來。
聞言,陸公業端着茶杯的手一頓,臉上的神情凝住,一雙眼黯了下去。
“怎麼了,我不該問?”
楚眠察覺他的異樣。
“沒有不該問。”
陸公業擱下茶杯,指尖微微顫了顫,“眠眠,你說等陸家血仇得報,不知道是多少人生出新仇的一天,這一點,我何嘗不懂,可你又知不知道,爲了這一天,我們陸家付出過多少。”
“……”
楚眠沉默地看着他,安靜聆聽。
“你見到我大女兒了麼?”
陸公業問她。
楚眠想到傻傻的陸景慧,點頭,“見到了。”
“傻乎乎的像個孩子是不是,一點都不像當年人們口中的女諸葛。”
陸公業苦笑一聲,轉頭看向窗外的細雪,“而我付出的代價又何止她一個。”
“什麼意思?”
楚眠不明白。
“二十多年前,我大女兒景慧失意之後,我小女兒景然就挑起擔子,奔赴A國做事,結果,她把剛出世的女兒弄丟了。”
陸公業悠悠地說道,“陸家派了很多人去找,雲堂夫妻更是親自去尋,結果沒找到,又搭進一個孩子,他們的小女兒也弄丟了。”
“……”
楚眠坐在那裏,聽着這一番話,眼睫狠狠一顫,手指不自覺地綣起,臉色一點點發白。
陸公業看着窗外,沒注意她急變的臉色。
她乾嚥了一下,用平淡的聲音問道,“您是說,您一年之內丟了一個孫女和一個外孫女?她們都多大?”
陸公業收回視線。
楚眠低了低頭,努力平復着心緒,不讓自己的震驚顯於臉上。
“兩個孩子是同一年生的,要活着,都和你一般大。”
陸公業的話再次給楚眠投擲下一顆重磅炸彈,轟得她有些耳鳴。
她穩住氣息,“到現在還沒找到麼?”
聽到這話,陸公業的眼更加黯淡,好一會兒才搖了搖頭,“當時兩個孩子的衣服都是陸家準備的,鈕釦也是陸家血脈會有的金線扣,自從孩子丟了後,我就給陸家所有的手下都發了金線扣,他們四處走,也許有一天,兩個孩子會憑着這特殊的扣子找上門來。”
“……”
楚眠聽着呼吸都有些不穩。
她早就猜過自己可能是陸家人,但她哪裏想過陸公業就是自己的爺爺或外公,血緣如此親近。
“你說,我付出的代價是不是容不得我收手了?”
陸公業苦笑一聲,端起茶杯將已經變涼的茶水一飲而盡。
楚眠坐在那裏,背部幾乎僵直。
她第一次離自己的身世如此接近,近得……親人就在眼前。
她擡眸看向陸公業,那她是誰,是陸雲堂的女兒,還是陸景然的女兒?
陸景慧把她認成陸景然,難道這是一種冥冥之中的註定?
一時之間,楚眠腦子裏翻涌過很多東西,幾乎要脫口而出,直到陸公業又看向她,“其實當年知道你是個棄嬰,我都懷疑過你是不是陸家的孩子。”
楚眠睨他。
“可看資料,你是在瑪麗安醫院出生的,和我孫女不一樣,我孫女失蹤的時候已經是六個月大,我就打消了這念頭。”
陸公業說道。
“孫女?”楚眠看他,“不是還有個外孫女麼?”
怎麼只說孫女。
楚家有她剛出生時和楚醒一起拍的照片,沒有六個月才丟,看來,她的確不是陸家的孫女。
聞言,陸公業握住茶杯的手用力一緊,好久才道,“景然當時一心撲在事業上,在一傢俬人醫院生完孩子後不顧身體就去做事,等回來後就發現有人抱走了孩子,事發幾年後,她終於查到那個抱走孩子的人。”
“怎麼說?”
楚眠問道。
陸公業沉浸在這一段悲痛的往事中,以至於沒發覺楚眠言語間的急切,他道,“那是個拐賣孩子的慣犯,他抱走了孩子要去賣掉,但孩子身體不怎麼健康,在賣去鄉下的路上就夭折了。”
“找到孩子的骨骸了?”
楚眠又問。
“據說都燒成灰了,那慣犯看陸家的衣服精緻,小衣服沒燒還留着,三顆金線鈕釦只剩下兩顆,金線全不見了,被他拿去賣了。”
陸公業說道。
三顆鈕釦只剩下兩顆。
另一顆,在她手裏。
“所以,您覺得您外孫女已經死了?”
到這一刻,楚眠幾乎可以斷定自己就是陸景然的女兒,否則,沒辦法解釋這麼多的巧合。
只是不知道爲什麼她會從所謂的私人醫院到了瑪麗安醫院,還被楚家帶回去。
“覺得?”陸公業搖頭,“這事沒辦法覺得,一天看不到屍體,我們陸家就當她活着。”
“可是你們心理上已經認定她死了。”
楚眠說道,這些年來讓手下穿着有金線扣的衣服也是爲了找孫女,而不是找外孫女。
陸公業擰起眉,這才感覺楚眠有些不對,他擡眸看向她,“你好像對這些陳年舊事很感興趣。”
楚眠看着他,良久,她道,“隨便問問罷了。”
她沒有說自己也有一枚這樣的鈕釦。
她沒想到,自己真的會是陸家人,還是陸公業的外孫女。
一瞬間,她想了很多很多,她在想,她要是告知自己的身份,陸家是會痛快交出絕書,還是會再次逼她站在陸家的立場,去亂A國的局面……
要是她認了這個親,天宮死在稻城的那些人算什麼?
就算不是陸公業讓厲天御屠城,終究也是間接。
算了。
以後再說吧。
認親這事對現在的她來說沒有什麼重要,重要的是絕書,是回國找厲天闕。
楚眠看向掛鐘的時間,已經又過去很久,陸雲堂這會應該打完兒子了。
這麼想着,楚眠從位置上站起來,朝陸公業低了低頭,“您好好歇着吧。”
說完,她就要走。
陸公業叫住她,“眠眠。”
楚眠停住腳步。
陸公業看她,“我最後再問你一遍,你真的不肯替陸家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