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四海搖了搖頭，把筷子上的糯米丸子一口吞了下去。
“很好喫。”何四海輕聲說道。
“爸爸。”
埋頭專心喫着的桃子，見爸爸難過，也不吃了，小嘴一癟，就要哭了。
“沒事，主要是太好吃了，好喫得爸爸都掉眼淚了。”何四海說。
剛纔也只是一下子憶起了往事，眼淚忍不住掉了下來。
現在緩過神來，就立刻止住了，畢竟經歷的太多，已經有點麻木的感覺。
要不是性格本身就比較感性，淚根本不會流。
桃子抱着小碗，呆呆地看着他，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沒事了，喫吧。”何四海輕輕摸了摸她的小腦袋道。
桃子低頭用小叉子叉起一顆糯米丸子，高舉着手臂，遞至何四海的嘴邊道：“爸爸，奶奶說，喫飽了就不難過了。”
何四海彎腰，用嘴叼了過來，然後再次摸了摸她的小腦袋道：“爸爸沒難過，我說了是因爲太好吃了。”
“哦~哦~，→_→”
“這小東西，快點喫吧，涼了也不好喫。”何四海輕輕敲了敲她的小腦袋。
張建國在旁邊鬆了口氣。
“你也嚐嚐吧。”何四海道。
“好，好，我也好多年沒喫過了。”張建國用筷子夾起一顆道。
“怎麼不自己做？”何四海隨口問道。
張建國搖了搖頭，咬了一口糯米丸子。
“桃子，桃子，快點開門呀，你是不是在喫好喫的呀？”這時候就聽門外出來咚咚的踢門聲。
“萱萱姐姐來了呢。”
桃子從小碗上擡起頭，看向旁邊的何四海，意思很明顯，讓何四海去開門，她可不想耽誤喫的時間。
何四海走過去打開門，不但萱萱站在門外，劉晚照也在，兩人一人手裏拿着半個蘋果正在啃。
門一打開，萱萱就立刻嗅了嗅鼻子，炸丸子的香味撲鼻而來。
她立刻擠進門內，衝向餐桌桃子身邊。
“什麼好喫的呀，能給我嘗一嘗嗎？”她滿是興奮地道。
“嗯麼，嗯麼……”桃子現在可沒空回答她。
“好，還有很多。”張建國把裝糯米丸子的碟子往前推一推。
如果說在這裏，最熟悉張建國的除了何四海外，恐怕也就是萱萱了，因爲她也是能看到張建國的。
“謝謝老爺爺。”萱萱可不會客氣。
直接爬到座椅上，蘋果也不吃了，拿起何四海放在桌子上的筷子就“插”了個大丸子。
“咦，家裏來客人了嗎？”劉晚照走進來，看到張建國有些驚訝地問道。
她是見過張建國的，也是在何四海家裏，那天是早晨。
後來何四海莫名其妙地把他趕了出去。
當時她還好奇地問他是誰，可是何四海沒回答她。
“嗯，這是……我……這是張老先生，他做了糯米丸子，味道很好，你也來嚐嚐。”
“比你還做的好喫？”劉晚照問道。
她喫過何四海做的，覺得味道特別的好。
“嗯，比我做得好。”何四海又去廚房拿了兩副碗筷。
“怎麼樣，好喫嗎？”看着劉晚照唱了一個，何四海問道。
但是還沒等劉晚照回答，萱萱就高舉着手臂大聲道：“好喫。”
“你呀，有什麼不好喫的嗎？”劉晚照道。
“不過，味道怎麼說呢，好喫是好喫，但是感覺跟你做的很像呢。”劉晚照繼續道。
“還是有點差別的。”何四海道。
也就是這點差別，喫起來卻天壤之別。
他自己吃了兩個就停了筷子。
“我先走了，你們慢慢喫。”張建國說。
“這麼急着幹嘛，你又沒什麼事？”何四海頭也不擡地道。
“我去四處轉轉，這次走了，恐怕就再也不會回來了。”張建國說。
何四海聞言沉默不語，張建國默默地走出了門外。
桃子擡頭看了一眼，然後低頭繼續喫。
劉晚照同樣回頭看了眼他離去的背影，然後回過頭來，忽然對何四海道：“我才發現，這老人家跟你長得有點像，說錯了，應該是你跟他有點……”
劉晚照本是一臉驚喜。
可話出口，見何四海低頭沉默不語，她恍然明白了些什麼。
張建國下了樓，在小區裏晃盪了一圈。
這裏的一草一木，他無比熟悉，這一兩個月來，他幾乎每天都在這裏。
然後他出了小區，轉到小區後面，沿着新湖路一路向前行去。
他速度不快，一路走走停停，這裏看看，那裏瞧瞧，彷彿要把一草一木都記在心裏。
這是他後半生停留最久的城市。
很快他就來到了三祥街。
這裏就是何四海之前擺攤的夜市。
張建國也就是在這裏見到他的。
這裏依舊燈火通明，人聲鼎沸，熱鬧得不得了。
一直跟何四海一起擺攤的齊阿姨旁邊換成了一對小夫妻。
小夫妻賣炸土豆，生意很好，也很熱情，跟齊阿姨聊得很開心。
張建國來到原本老火車站的位置。
這裏已經變成了一座燈火通明的商場，一點也看不見當年的模樣。
張建國在商場門口駐足了一會，向着燈火通明的商場走了進去。
看着人來人往的行人，記憶彷彿瞬間發生了改變，過去的景色覆蓋了現在。
“前往申城的乘客，請從二號站臺上車。”
“前往鵝城的乘客，請從六號站臺上車。”
“同志，麻煩你請排好隊，不要插隊。”
“你這人有沒有素質？”
“先生要來一份報紙雜誌嗎？”
“瓜子、汽水、花生，有要來一份嗎？”
“……”
張建國第一次從江右坐火車來到這裏的時候，看着喧鬧擁擠的火車站有點手足無措。
這是他出來找孫子的第一站，面對陌生的城市，他一片茫然，如同大海撈針一般。
他先是以火車站爲起點，一家家的店鋪詢問打聽，然後向四周延伸。
一次次的失望，一次次的想要放棄。
可是每每想到小舟那期盼的眼神，他的心如同針扎似的疼痛。
失望次數太多，最後變得麻木，可是他依舊沒有放棄，他一定要找到小舟，哪怕死他也不放棄。
他走過很多路，問過很多人，睡過大街，躺過橋洞……
他老啦，找不動啦，最終死在了尋找小舟的路上。
可是他不甘心啊。
所以又回到了這裏。
原本用腳一步步丈量過的地方，變得無比陌生。
但是人依舊是那樣的多。
人來人往。
“小舟也許在這些人羣裏呢。”他心想。
他每天在這裏晃盪。
有一天他耳邊忽然聽到一個小女孩說，“爸爸，小兔兔好可愛。”
他回頭看了過去。
然後一眼就認出了他，跟他想象的模樣真像。
可是，他已經變得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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