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郎果然寵愛趙氏,擇妻竟以趙氏之意爲重,要不是四娘固執偏求將來夫婿一心一意相待,這門婚事理當如同水到渠成,丁某敢說篤定的話,即便是因爲這場風波,次男聲名狼籍丟官去職,但凡四娘能說‘願意’二字,晏郎也會堅持娶四娘爲妻。”
他這一番話,無疑是爲了告訴向進,丁門有晏遲維護,還是大有用處——畢竟在向進看來,丁九山爲趙清渠所薦,丁趙二門交好,丁家完全可以利用國師府的寵妾趙氏,維持住和晏遲間的交誼。
“向公,丁某來想辦法挫毀黃氏之計,令晏永無法再用父母之命逼脅晏郎娶黃氏女,只要達成,晏郎勢必更加顧念與敝門間的情誼,屆時丁某願意促成向公女孫,嫁配國師此樁良緣美事。”
丁九山把話都說到了這份上,向進講道理也得示好了。
他略微沉吟一番,就信予了丁九山益處。
向進的嫡長女嫁的是沂州大族宣門,向、宣兩家實則是世代聯姻,交誼非比尋常,向進的女婿宣靜,有一胞弟宣郬,這宣郬是個情種,說起來跟丁九山還算“同病相憐”——宣郬年近而立未婚,皆因爲與一女子相見恨晚,兩個雖彼此鍾情,但女子是自幼定的婚約。
宣郬不能婚娶意中人,寧肯孤獨終老。
但他的意中人後來守了寡。
宣郬守得雲開見月明,終於贏獲了有情人終成眷屬的幸運。
但不幸也接踵而到,成婚不久,宣郬便陣亡於抗遼的戰場,他的妻子在生下遺腹子宣蘭之後,殉情追隨亡夫於九泉之下。
宣蘭實際是被伯父伯母養大,喚向進也爲“外祖父”。
宣蘭今年十五,跟丁文佩乃同歲,丁文佩要求的一心一意,向進完全可以授意自己的長女答應,爲宣蘭求娶丁文佩後,無納妾室。
事實上宣蘭也十分敬重自己的伯母,他願意接受這樁姻聯。
丁九山替丁文佩找到了好歸宿,就輕裝上陣報復黃氏去了。
還是運用他頗爲嫺熟的手段。
無中生有,還諸予彼。
晏永讓馮秋和彈劾他,他就用程鍾南彈劾晏永,橫豎直到如今,還有晏永寵妾滅妻的風言風語,御史以風聞奏劾,丁九山的目的並非讓晏永被繩之以法,所以他根本不用提供證鑿。
天子方纔以朝廷之名,頒發告臣民慈孝書以教化六親和睦,晏永即被彈劾,在這節骨眼上,無論如何他都不敢再以父母之命脅迫了。
緊跟着周皇后也再度成爲了香餑餑。
先是黃夫人,再是童夫人,相繼請見,爲的都是晏大國師的婚事,周皇后其實不需衡量,她更加偏向向氏女,而她這回提出的人選,天子儼然也大覺滿意。
向衝的嫡女,母族是一方富甲,對於天子新近推行的商稅改革具有積極作用,所以此日,天子便詔見了晏遲親自過問他的姻緣大事。
“微臣已經有了意中人。”晏遲不待天子提起向氏女,便直接坦言意願:“臣請官家賜婚,覃相公的孫女三娘,爲晏遲執掌中饋。”
“覃三娘?”天子錯諤:“無端當真心悅覃氏女?”
“遲的確心悅覃門三娘,起初的好感不過緣於三娘出色的廚藝,當然,三孃的姿容出衆,臨安貴女中,鮮少能與之匹敵者,也的確吸引了遲幾分注意;相處漸長,遲更加欣賞三娘雖遇不慈的父母,且身爲閨閣女子比遲當年更多險難,但她並沒有順從,據理力爭的膽氣讓遲惺惺相惜。”
一國之君沒見過覃宰執家的這個女孫,但是因爲接連好幾起事故,把芳期這個人也算聽得耳熟了,天子只憑印象提取出兩個特點——貌美、傲氣。
晏遲也具備這二特徵。
兩人還有一個共同點,就是都遭遇了親長不慈,且還都不願妥協於所謂的禮法喫啞巴虧。
人以羣分物以類聚的話是有道理的。
天子稍覺奇異的是另一個點:“無端若真心悅覃三娘,爲何拖延到今天?”
“我心悅人家,人家卻原本是心有別屬的,還看不上我這個權臣呢。”晏遲老神在在的繼續扯謊:“官家,臣可是好容易才取悅了佳人芳心,官家若是不成全……”
“成全成全成全。”天子翻了個白眼一迭聲地表明。
晏遲是他的國師又不是他的兒子,他管晏遲娶誰爲妻呢,再多功利的想法都強不過先把晏遲給籠絡住了,否則晏遲領着那覃三娘,往深山老林裏一鑽做一對逍遙世外的神仙眷侶去,受損失的還不是羿姓皇族!!!
賜婚的旨意一下,驚碎了滿臨安的眼珠子。
“聽聞那覃三娘格外的驕橫,而且還是個不受寵的庶女,怎有那榮幸得官家賜婚嫁配晏國師?”
“我聽說,是因覃三娘早就跟晏國師暗渡陳倉了。”
“你這是聽的哪門子詭話?你這言下之意,莫不是指覃三娘用失貞一事訛婚?你可真是太不瞭解晏三郎了,覃三娘若真敢這樣行事必被晏三郎整治得無地自容,哪裏還可能讓官家賜婚這莫大的榮幸!”
“是的是的,我也聽說是晏國師請旨,官家才答應賜婚,這必須是晏三郎對覃三娘傾心在前啊。”
“不是說晏三郎獨寵趙姬麼?”
“嗐,對姬妾的寵愛跟對妻室的愛重能夠相提並論麼?趙姬畢竟已爲官奴,再怎樣受寵,晏遲都不可能託以奴婢主持中饋。”
“我也覺得晏郎寵愛趙姬,是因舊情,但覃三娘別的不說,光講她的姿容就是名符其實的豔冠臨安,誰家的妻室能比未來國師夫人還更貌美?我們這一撥人,年歲相當的,誰的官位敢稱能與晏無端比肩?所以晏無端能配美妻,你我只能望而興嘆,都是男人,這點子虛榮心哪裏有這樣難以理解。”
晏遲“興沖沖”的備嫁,表現爲突然開始加急督促國師府的營建,彷彿迫不及待等府邸落成,立時親迎新婦來家,似乎也符合了市井之間關於他傾心芳期的議論。
首先坐不住的是晏永,他這回親自來了無情苑。
晏遲不待晏永問責,就先“惡言惡語”:“如果父親今日是爲阻撓兒子的婚事,無異自取其辱,因爲父親根本來錯了地方,應當面聖……我大意了,疏忽父親根本沒有面聖的資格,應當也沒面聖的膽氣,官家屢番打算質詢父親有無寵妾滅妻,還是我數回攔阻,要我不多事的話,想必父親今日也沒有膽氣來質問我了。”
“三郎,你難道當真寧肯聽信他人挑唆之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