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天!夫君是個大反派 >第二卷 第186章 晏國師的聘禮
    天子不動聲色聽完丁九山的一番引經據典的附議。

    但他的試探當然沒有因此結束。

    “父不慈則子不孝,兄不友則弟不恭,夫不義則婦不順,就像先賢一再強申君主當博愛小民,方能使天下歸心,禮法從來注重推崇的也先是父慈、兄友,可小民得到的教化,漸漸卻成了只要求子對父盡孝,卑幼對親尊必須絕對服從。那麼要是身爲尊長者爲非作歹,做子女的也必須無法無天?

    正因爲教義出現這樣的歧義,民間才漸漸增多了尊父不記親緣,只重權威,連父母與子女的血緣親情都漸淡薄,這又豈合天道人倫?故而朕以爲,朝廷應當明禮法,強申慈孝間的因聯不能缺一,鼓勵家人骨肉之間應當親和,申斥以親長之尊,虐苛卑幼的不道行逕。

    丁大夫執禮部,這篇告臣民慈孝論當由你執筆,朕還記得當年何錢氏的行逕,就引發了不少爭議,何錢氏爲世族婦,她引發這件事案對於小民更有教化之用,丁大夫得用你手中之筆,再次斥駁何錢氏不慈,陷害孫男的惡行。”

    丁九山聞令,只覺五臟六腑一陣劇烈的收縮抽搐,他簡直狂生一股起身怒斥天子昏庸無道的衝動,可頭皮上感受到的巨大壓力讓他連眼瞼都不敢擡起來,丁九山聽見自己說“臣遵聖令”的聲音,他覺得自己應當沒有露出任何心有不服的痕跡。

    那一篇告臣民慈孝論,端的是讓丁九山寫得嘔心瀝血,天子還真將此篇告論抄傳天下,令州縣官員以此教化小民,強申六親不能失和,慈孝應當發自天然之情。

    丁九山強忍着恨意。

    是他的筆,讓愛慕的女子淪爲天下人責斥的對象,但他是被逼無奈,他現在沒有力量揭露當今天子是個昏君,他還沒有能力維護心上人的死後清名,他活着,爲了自保聽從昏君之令,不是因爲榮華富貴,更加不是貪生怕死,是因爲他不甘心!

    不甘心他愛慕的人只能永遠揹負這樣的污名。

    天子對丁九山寫的告論很滿意,他就不相信丁九山會爲了何錢氏陷害長媳了,但既然朝廷下了告論強申六親和睦,那麼就得徹察丁九山身爲尊長是否不慈的案情,天子下令御史臺內審,這件事就等同公之於朝。

    丁圍果然出首,承認是自己逼脅官奴陷害長嫂,且誤導官奴是家主下令,丁九山原本就沒有親自去囑令官奴如何行事,所以縱然天子親審官奴,得到的口供與丁圍的供述並沒有出入。

    丁圍還供述他之所以陷害長嫂姚氏,是因姚氏暗暗挑逗他,他認爲姚氏不守婦道,卻又擔心說破了讓兄長難堪,一時糊塗,才設計姚氏獲罪。

    天子正在考慮如何懲治丁圍。

    丁文佩這天到了無情苑,這在晏遲意料之中,當丁文佩開口是奉祖父之令,希望晏遲能替父親丁圍求情,免受牢獄之苦時,晏遲也不意外,但緊跟着再聽丁文佩接下來一番話,晏遲倒微微幾分詫異了。

    “家祖翁心中懷着妄想,以爲憑國師獲信君帝,倘若敝門能與國師姻聯,家祖翁何愁不能主執政事,其實祖翁根本不在意家父會否受到罪懲,祖翁讓我來求國師,是試探國師可有姻聯之意,我真正的請求,是希望國師能夠直言拒絕祖翁。”

    晏遲方纔真正仔細的,端詳了一番面前的女子。

    落落大方的言行,顯出良好教養,細長輕挑的眼角,其實隱忍風情,多看幾眼的確還不至於讓他心生厭膩,這個女子無意於他,用的這番說辭,確然不是爲了劍行偏鋒。

    “丁小娘子可是認爲晏遲近幸之臣,攀附不上名門世家?”晏遲自從“結識”丁文佩以來,問出了第一句尖銳的話。

    丁文佩輕輕一笑:“敝門出了這等喪德無良之事,還哪有顏面以名門世家自居?我是情知國師之所以待我以禮遇,是因趙四姐的緣故。我願與趙四姐親近,只不過心裏……着實不願未來夫婿心有別屬,我對婚姻有執念,不求榮華富貴,但求兩情相悅,關鍵是彼此都能一心一意相待,我不會容讓夫郎納妾。”

    “明白了。”晏遲輕笑:“我的金屋苑裏已有不少姬人,日後也必定只多不少,我確然不是丁小娘子的良配。”

    但晏遲還是答應了丁文佩的請求,是兩個請求。

    徐娘很詫異:“郎主對丁氏女心生認同了?”

    不會同情心竟然氾濫了吧。

    “她完成了丁九山交給她的使命。”晏遲冷哂:“不,應該是說我讓她完成了使命,丁氏女回去,肯定會跟丁九山說,我是看在阿瑗的情面上,答應化解丁家這回的燃眉之急,丁九山就會確信覃遜雖然察覺出他幾分端倪,但並沒有證鑿,再則因爲涉及趙叔的舊案,懷有投鼠忌器的擔心,總之阿瑗與我,其實都不知他丁九山的惡行。”

    “那麼郎主是想繼續愚弄丁九山?”徐娘覺得郎主這回的惡趣味好像持續得過長了。

    “我原本也沒這閒心了,但誰讓羿承鈞竟然逼着丁九山再次用筆把何錢氏挖出來鞭了一回屍呢?丁九山這時肯定恨毒了羿承鈞,他要自尋死路了。”晏遲擡眼看了下徐娘:“向進爲了自保,這回被丁九山拖下渾水,此事必爲覃遜樂見,這就算是……我給覃宰執的聘禮吧。”

    晏遲爲了這筆“聘禮”,擇日親自拜訪了丁九山,先是替丁文佩說了番話:“我過去確考慮過求娶令孫女,指望的是令孫女賢良淑慧,若託中饋,妻妾能得和睦後宅長此安寧,但晏某從來不會強人所難,令孫女既直言不容姬妾,晏某卻不能滿足,關於姻聯的事只能放棄。”

    丁九山因爲已被孫女說服,這時當然不至於惱火,只道:“丁某應當感激國師出面求情,不肖子方能免卻牢獄之災。”

    關於丁家這樁案情已經有了結果,天子採信了丁圍那套說辭,不再追究丁九山的錯責,又因爲晏遲求情,丁圍也只是受到了喝斥以及免職的罪罰,沒有罷其功名,更未受牢獄之災,日後還有起復的可能,雖認真追究的話丁家發生瞭如此有失親和的醜事,丁九山理應承擔治家不嚴的錯責,但治家不嚴並非刑罪,天子若不再深究,丁九山可以不被追責,就算難逃誹議,名聲碎一地拼湊不起來,但他徹底失去的也僅只爲人師表的資格,還保留着成爲權臣的可能。

    當然,姚氏的流徒之刑也不用再服,她可以回到臨安城,丁九山還答應了姚家收回休書,另出和離文證,補償姚氏服刑造成的一應損失。

    大衛的天子,不再有興趣追察姚氏是否水性楊花,姚家原本只是寒門,輿論對於姚家並不關注,所以遭受熱議的仍是丁家。

    但丁圍纔是衆矢之的,丁九山一句“不肖子”就能使他自己退上岸堤,這回他還盡力彌補了丁圍犯下的過錯,這當然不足以挽回名譽,但至少能夠在天子的認知裏造成一種他雖對兒媳頗爲嚴苛,不過對子孫卻不失慈愛的印象。

    丁九山覺得這樁風浪,他算是挺過來了。

    晏遲毫不客氣受了丁九山的禮謝,接下來的話就顯然是故意往丁九山的傷口上插刀子了:“我只是動動嘴皮子,未廢吹灰之力,令郎這回之所以只得小懲大戒,首先當然是官家仁德,其次也多虧了丁公機警。丁公那封告臣民慈孝論,筆下有鐵字挾風霜,把何錢氏的奸惡悍戾批露無遺,天下人聽聞,都知絕對不能再效此毒婦的行逕禍害子孫。沒有丁公這篇告書,先解官家疑怒,這回事件又怎能如此輕易終結?”

    阿素沒有錯!!!

    丁九山心中有個聲音在狂喊,老皺的眼皮緊緊遮蓋住怨毒的神色。

    他仇恨的人就此多了一個,正是面前剛剛纔把他兒子拉上懸崖的晏遲。

    總有一天他得讓這些中傷侮辱阿素的人都付出代價!

    “晏國師,老夫有句真心話,不知當不當講。”丁九山忍恨道。

    “但講無妨。”六識過人的晏國師已經感覺到面前這老頭子從骨子裏散發出的殺意,他卻真心的露出欣慰的笑容:嘖嘖,老匹夫對錢氏的執念可真是瘋狂,這真是太讓人喜聞樂見了,心懷仇恨纔會更加迷戀權位,可老匹夫的死仇,是天子,是皇帝,要報仇就只能篡位弒君,姓丁的你可千萬得努力啊。

    “老夫遭遇的這場風波,其實是令堂在後策劃令尊在前推動,雖不肖子的確有罪,不能埋怨令尊令堂陷害中傷,不過國師可得小心了,令堂之所以針對老夫,必定是想挫毀老夫與國師間的姻聯,圖劃的無非是想讓黃門女得益。

    從前若非黃夫人唆使,令尊怎會虐折國師?黃夫人而今眼見着國師位高權重,才生妄念,倘若黃夫人得逞,國師府的中饋執於黃門女之手,貴府內宅必定難得太平,晏國師可得當心飲食,杜防不測之禍。”

    晏遲:憑空中傷,丁九山這一手段運用得確然嫺熟。

    “多謝丁公提醒。”晏遲只說模棱兩可的話。

    “令尊若以父母之命相逼,國師抗拒則難免會受誹議,老夫承國師恩情,願爲國師免除後顧之憂。”丁九山道。

    這回他擡起又老又皺的眼皮,很是熱忱的直盯着晏遲。

    “那就煩勞丁公廢心了。”

    晏遲的笑容,飽含着對“明白人”的認同欣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