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術室外,只有倪遠皓一個人坐着。
頭髮凌亂地耷拉下來,外套都沒有穿,坐在走道的長椅上垂着頭,手指緊握,看不出在想些什麼。
聽到過道的聲音,他驀然擡頭,看到倪初夏時,眼睛霎時紅了,卻又礙於年紀,憋着沒有哭。
倪初夏走過去,把身上的羽絨服脫下來蓋在他肩膀上,“就你在這裏,你媽呢?”
倪遠皓抹了眼角,哽咽地說:“她在家,爸摔倒之前……才和她吵架。”
“嗯,爸會沒事的。”來的路上,她一直都在想怎麼就突然摔倒,聽他提是和黃娟吵了架,也就能解釋通。
倪遠皓點點頭,慢慢鬆開握緊的手。
說實話,在看到她的時候,心裏好像就不慌亂了,像是有她在,就什麼都不用擔心。
等待的過程很漫長。
肩膀有重物壓着,身體一暖,卡其色大衣在她肩上披着,轉頭便對上男人深邃不乏溫柔的眼神。
“夜裏涼,別凍着。”
低聲略帶啞意的嗓音,卻在空蕩的走道顯得很清晰,分外的成熟有男人獨有的魅力。
他總是能在她心中彷徨且不知所措的時候站在她身後,給他強有力的臂膀,讓她心安不再害怕。
倪初夏輕輕向後靠,將後腦勺磕在他胸口,並沒有說話。
她對倪德康的情感很複雜,在倪氏未出事的時候,她很愛黏着他,幾乎是無話不說。
後來,他因爲公司產品不合格被檢舉逮捕,等他出來以後,好像什麼都變了。
人的感情,似乎只有在絕對沒有利益牽扯之下才顯得純粹。
但說到底,他還是自己的父親,是給自己生命,並養育自己長大的人,如今他在手術室裏,不可能沒有慌張。
她想,這個年,真的太難忘。
讓她感受到一個新家對自己的熱情與接納,卻又在最後讓她爲親人擔驚受怕。
倪初夏和厲澤陽到了沒一會,倪明昱趕過來。
急匆匆趕來,額頭都浮起汗漬,浸溼了搭在前額的頭髮。
“現在情況怎麼樣”
“還在手術室。”倪初夏搖頭。
考慮到倪遠皓的狀態,她都沒有具體詢問他今晚具體發生了什麼。
倪明昱眉頭擰起,跨步走到倪遠皓跟前,問道:“怎麼會突然摔倒?”
接到倪程凱的電話,是十一點半左右,這都過去兩個多小時,按照判斷,傷的算嚴重。
倪遠皓抱緊胳膊,把今晚的事情簡述了一遍,只是略去了黃娟和倪德康爭吵的原因,關於遺囑這樣敏感的字眼,他不想在他們面前提及。
倪初夏問:“有沒有注意爸摔下來撞到哪裏了?”
最怕即使碰到腦袋,關於腦子的問題,可大可小,想更多的瞭解,也好過在這裏等着亂想。
倪遠皓愣了一下,茫然地搖頭。
看到爸摔倒的時候,他整個人就慌了,腦袋一片空白,連救護車都是程凱叔替他打的,更別說他撞到哪裏。
倪明昱臉色有些不耐,從口袋摸出煙,又想到這裏禁菸,看了倪初夏一眼後,走向醫院外。
倪初夏心裏擔心他,又放心不下這裏。
外面,不知道何時下了雪,常青松被染白。
倪明昱靠在石柱旁,食指與中指夾着煙,冒着零星的火光。
他把煙遞給厲澤陽,“要來嗎?”
沒抱着他會抽的心態,在收回的那刻,厲澤陽伸手抽出一根,點燃後,含在嘴裏。
“呵,還真當戒了呢!”倪明昱把煙盒塞進褲兜裏,半眯着眼深吸一口。
厲澤陽吐出菸圈,低聲說:“五年來的第一根。”
倪明昱不鹹不淡說道:“榮幸,和你在這鬼地方抽上一支菸。”
話落,便一口接一口抽着,沒再說話。
接到倪德康出事的消息,第一時間就趕過來,明明恨不得他早點出事,一了百了,卻在事情發生後做了相反的決定。
終究做不到真的不管,無論他曾經做過什麼,血緣關係,如何都斷不了。
倪程凱帶着住院的必備用品趕過來,跟在他身後的是黃娟。
她大概是沒有料到倪明昱會在,愣了一下之後,才繼續跟上倪程凱的步伐。
“大少爺、姑爺,老爺現在怎麼樣了?”
倪明昱掐滅了煙,低聲說:“還在搶救。”
黃娟眼眶泛紅,默默走進醫院。
倪程凱身形晃了一下,站穩後,拎着東西進去。
手術結束是在半小時後,倪初夏聽到醫生說了‘手術成功’後,便攏緊衣服小跑着去找厲澤陽和倪明昱。
煙霧繚繞,依稀能看到男人冷硬俊朗的側臉。
像是察覺到,他偏頭看過來,深邃的目光氤氳柔情。
男人左手夾着煙,右手隨意插進褲兜中,眉宇放鬆,渾身盡顯成熟氣韻。
這是倪初夏第一次看他抽菸,不反感,反而覺得他本應該這樣。
少了幾分漠然,多了些痞樣和慵懶。
四目相對時,倪初夏的臉頰有些發燙,或許就是喜歡吧,即使他身側的倪明昱,樣貌、身高不遜於他,但眼中卻像是隻能看到他。
倪初夏稍稍回神,快步走過去,“大哥,爸已經脫離危險了。”
倪明昱眯了眯眼,吐出口中的煙,輕笑着說:“這時候還能記得正事,真不錯!”
這丫頭真的完全載進去了,就算是拔也拔不出來,光憑剛剛看他的眼神,黏人、迷戀的目光,太過明顯。
“大哥!”倪初夏沒好氣看着他,自然知道他指的是什麼。
“行了,我先去看看。”
眼下之意是,我想進去,你們在外面怎麼膩歪,都沒事!
待他離開,倪初夏目光重新落在男人身上,正看他按滅菸蒂。
地上,已經落着七八個菸蒂。
“我以爲你不抽菸的。”倪初夏慢慢靠近,鼻尖縈着菸草的氣味,夾雜着他身上特有的味道,並不難聞。
厲澤陽短促一笑,“在今晚之前的確是。”
“那我要去找大哥,竟然把你帶壞了!”
倪初夏從正面抱住他,也不管他身上浸着寒意,對他就是說不出口的依賴和眷戀。
“以後還是離他遠一點。”玩笑着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