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林笛兒玫瑰系列全四冊 >13,今夜星星很少
    車裏一共有五人。

    司機、嚴厲坐在前排,後排,康劍被兩個面色冷峻的男子夾在中間。可能是怕他做出什麼傻事,兩個男子四隻眼睛一路上一直咄咄地鎖牢康劍。

    康劍出人意料的平靜,他好像是一次普通的出差,閒閒地觀賞窗外飛逝而過的風景,來打發沉悶而又漫長的旅途。

    剛剛他看到路邊立着的路牌上寫着“餘州”兩個字,他知道車已經出了濱江境界。如果是當地紀委辦案,雙規的地點就放在本地。如果是檢察院插手,那麼一般會異地雙規,爲的是避免本地人情網影響到辦案人員的工作。而檢察院出面,等於是證據確鑿,很快就會批捕。

    康劍眨了一下眼,把身子往後挪了挪,兩手平放在膝蓋上。

    現在,他離白雁越來越遠了。

    偶爾,他心裏面會偷偷地想,要是知道華興要惹禍,他會不會再去打擾白雁呢?這個問題已經不成立了,他和白雁有過夫妻之名,也有了夫妻之實。這十多天的生活,可以說他是從小到大過得最幸福最快樂的。想起來真是失笑,當初遇見白雁時,他以爲他會成爲操縱她命運的神,居高臨下地俯視着她。沒想到,事實給了他一記響亮的耳光。他感謝這記耳光,讓他看到了自已的醜陋,也看清了自已的心。

    只是,真的感到很對不住白雁。

    他之所以坐在這車上,從雲端落到谷底,卻是因爲另一個女人。再回憶起,當時他真的是太急了,迫切地想與伊桐桐斷絕關係。他清楚她的弱點在哪,他想一下子斬盡,才找上華興幫忙。

    他以爲華興是安全的、講義氣的,這幾年,他幫過華興太多的忙,給予過華興集團很大的優惠。華興有次喝醉,口齒不清地對他說:康助,你這麼廉潔給誰看?市裏面比你官大的,比你官小的,都向我伸手。過年過節,我送過去的紅包沒人退還過,你咋就這麼不懂世故呢?他聽了一笑,說我現在沒成家,一人喝飽,全家不餓,不差錢用,如果以後有什麼救急的,我會找你。華興把頭點得像小雞搗米。

    康劍緩緩閉上了眼,落到現在這地步,不談後悔,也不埋怨華興。華興年紀大了,養尊處優,早沒了年少時的銳氣,這一抓,不可能撐得住的。如果他猜測不錯,審訊華興時,必然是直接向華興詢問他與華興之間的事,不然,怎麼會是他一個人被雙規?其他的事,別人一定沒讓華興講。

    所以說,這是一個挖好的陷阱,上面鋪滿落葉、泥屑,就等着他走過來了。萬事俱備,只欠東風。華興讓員工砍了農民工,就是那股東風。

    他繞過一次又一次,這次終於跳進了陷阱。

    官場如戰場,成者爲王,敗者爲寇,沒什麼好嘆息的,認命!

    但不是不心慼慼的。

    不爲別的,他怎麼受到報應,是他不檢點的後果,他應該承受。爲什麼要讓白雁爲他而累?

    康劍深呼吸,心因愧疚、自責、憐惜揪成了一團,同時,又感到溫暖。

    此時,他失去了自由,失去了事業,但他的心裏面有白雁陪着,他的人生不全是灰暗。

    車子顛簸了一下,康劍睜開眼,看到車從高速上下來了,駛進一條縣級公路,又開了一會,進了一家農業廳設立的農村幹部培訓學校內。

    寒冬臘月,校園內空蕩蕩,樹木都凍得白森森的。舉目望去,在一個像食堂樣子的建築物前,有兩三個人立着,向這邊探頭探腦,卻不敢走近來。

    “康助,往這邊走。”一個男子抓住康劍的胳膊,指着一個三層小樓說道。

    康劍擡眼看去,三樓的每個窗戶都裝着鐵柵欄,嚴嚴實實的擋着外面的光線。他被送到了三樓的一個房間,裏面除了一張桌子、兩把椅子,其他空空如也。

    這就是傳聞中的雙規審訊室,也是不掛牌的牢房。

    康劍很平靜地掃視了下四周,走到窗邊,向外看了看。

    嚴厲揮手讓其他人先出去,他走向康劍,拍了拍他的肩,“劍劍,別怪嚴叔叔,這次是省委督辦這案子,我無能爲力,只有爭取參預,讓你儘量少受點苦,但具體負責的是餘州檢查院的同志。”

    康劍回過頭,笑了笑,“沒關係,嚴叔叔,你按規矩來辦。上次,謝謝你了。”

    嚴厲嘆了口氣,“唉,劍劍,我給你父親做祕書時,瞧你挺穩重的,怎麼會和華興那種商人扯一塊呢!”

    “人無完人。”康劍聳了下肩。

    嚴厲剛工作時,分在雲縣宣傳部。康雲林到雲縣做縣長,便把他要過來做祕書。回省城後,他也把嚴厲帶過來繼續做祕書。後來,康雲林做了政法書記,他便讓嚴厲去了紀委工作。嚴厲爲人正直、做事踏實,在官場上並不喫得開,要不是康雲林護着,他至今可能就是一個小科員。現在,他好歹也是個處級領導了,專門負責調查官員的貪污受賄。

    康雲林對於嚴厲,也算是有知遇之恩。他家那檔子事,嚴厲可能是唯一知曉的外人。

    “我已經讓人通知你父母,讓他們找你舅舅或者以前的一些老關係想想辦法。”

    康劍淺笑搖頭,這事現在檢察院出面了,就證明他們手中握着了一些證據,拘留權只有二十四小時。過了二十四小時不出去,他有可能被正式批捕。二十四小時,一天一夜,舅舅們遠在北京,遠水救不了近火,康雲林現在退居二線,以前的老關係誰還買他的賬,還不早早避遠了,沒人願意和法律開玩笑。

    “振作點。”嚴厲疲憊地低下眼簾,走了出去。

    天漸漸黑了,沒有暖氣的屋子如同冰窖一般,康劍默默地坐在椅中。

    門一開,一個男子端了碗飯走進來。沒有水,沒有菜,就一碗白飯。康劍接過,拿起筷子,優雅地喫着,好像身處某家酒店之中。

    男子看着他,很訝異。一般被雙規的官員,要麼是歇斯底里地狂叫、想尋死,要麼是目光呆滯,一語不發。他第一次見到像康劍這樣沒事人似的犯人。

    康劍沒敢多喫,怕一會渴着忍受不了,肚子不餓就行。他熟悉這套流程,這些人不會打你,也不會罵你,只會在精神上摧殘你的意志,最後,逼得你把什麼都交待了。

    喫完飯,七點多鐘的樣子,有兩個男人進來了,高個的姓劉,矮個的姓鍾。

    劉,是餘州檢察院的檢察官,負責問話,姓鐘的做記錄。

    “康劍,有人舉報在你擔任濱江市長期間,負責城建工作時,有受賄行爲。我們現在給你個坦白從寬的機會。”劉檢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