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二下了水,去拉那筏子,使它靠了岸,然後楊三放下了自己的褡褳和鐃鈸,也下了水。兩人把那女子給擡了起來。
楊五說道:“這裏的壽衣居然跟新娘裝似的。”
先是把她放在一堆草上。楊二說道:“這個姑娘死了不到一天。”
不知道是憑什麼判斷的。
而楊四走上前去對她進行檢查,說道:“心臟中劍,前後刺了個對穿。不知道原因。好可憐。”
楊五說道:“各位,我們以後的職業就是紅白事的吹響,以前還從沒試過。這次就可以實際的練習一下了。我們好好的把她送走好不好”
楊大說道:“老五,你不用急,我們得先挖好坑,刻好墓碑,再進行練習。”
楊四則是在女子身上翻到一塊牌子,上面寫着她的名字王瓔珞。
“墓碑上就刻王瓔珞之墓這幾個字。”
“用木棍就可以做墓碑了吧”
“是的。”
楊二與楊三拿起隨身帶的鏟子,開始挖坑。
楊大說道:“挖深點,免得她被什麼野獸扒出來,落得個暴屍荒野的下場。”
少年依然畏懼這個死去的女子。楊四走過來,說道:“小魚,你的梆子敲的怎麼樣了”
少年一手握着一根中空的木頭,另一手握着一根短木棍。他邦邦的就敲了兩下子,打出了那種節奏感。
幾根火炬都插在一側的樹上。
楊五說道:“其實這個女子還是好運氣,能夠遇到我們幾個給她吹喇叭。這待遇可真是了不起。”
楊大笑着說道:“我們這是挖古墓挖出來的樂器。大吳國的文王下葬時吹的便是這個喇叭,拉的便是這個弦子,打的便是這個鐃鈸,吹的便是這個笙。那批給文王送葬的人乃是吳國五君子,我們五個相比之下也不差。這姑娘碰巧趕上國葬待遇了。”
楊二說道:“我們還是比不上吳國五君子的。”
楊大說道:“挺接近了。”
楊三說道:“主要是這幾件樂器乃是神器。甫一出世,便給這位姑娘送葬,她也算是風光一把了。”
楊五說道:“這個坑差不多了。要不要給她弄個棺材”
“不必了。我們到哪裏找棺材呀拿草墊一下,直接就埋了。”
“洗下手,走起。”
挖坑的與雕刻墓碑的都去洗手。
楊大說道:“死人從家中出來,便要吹喇叭。她這是從河裏上來,我們先給她吹一段。”
楊二把喇叭嘴裝好,吐了口唾沫,憋了一口氣,對着喇叭就吹了起來。楊五吹笙。楊大拉着三絃伴奏。楊三的鐃鈸打的非常有氣勢。
楊四對少年說道:“小魚,你哭。她這是出殯,沒有人哭太可憐了。”
少年說道:“我該怎麼哭啊”
楊四說道:“就像死了爹孃那樣哭。快點。喇叭都吹起來了。”
楊大一邊拉琴一邊說道:“就像死了老婆那樣哭。你哭的不真別人不給錢。”
少年拿着梆子,邦邦敲了兩聲,哭道:“我的爹呀,你死的好慘哪。”
楊四忍不住就噗嗤一聲笑了出來,說道:“你瞎哭啥呢。人家是個年輕姑娘。”
“我的娘啊,你死的好慘啊。”少年聲淚俱下,撇着一張大嘴。
“別亂哭。”
少年說道:“我爹孃都死在荒郊野外,沒哭過他們,現在突然就想起來了。”
“那個可以等以後再哭。先替這個姑娘哭一哭吧。你哭的好,她下輩子投生個好人家。”
“嗷嗷”少年大聲哭起來。
楊大說道:“更撕心裂肺一點,你現在太假了,葬禮上我們這麼哭,辦事的人是不會付錢的。”
楊二喘氣的時候拍了一下少年的腦袋,說道:“就像死了老婆似的。心疼不心疼”
一陣吹奏。
流水潺潺。天上烏雲遮蔽了月色和星光。
在這種時刻,這種荒山野嶺,這下葬的曲子有點瘮人。
“好。現在把她放進坑裏,我們再吹一氣。”楊大說道。
楊四問道:“要不要放鞭炮還是等到填了土再放鞭炮”
楊大說道:“填土之前放鞭炮。”
於是楊二與楊三又去擡那女子,把她放到了土坑深處。
楊大說道:“我的親閨女哪,你死的好慘哪。”
楊二說道:“大哥,你行了。爲什麼一定要說你死的好慘哪,跟小魚一個德性。”
楊大說道:“我雖是第一次見她,卻覺得她可憐,我哭一下怎麼了”
楊五哭道:“我的妹妹呀,你死的好慘。”
楊四說道:“老五,你別這麼哭,我們只是給她下葬,你別想你妹妹了。”
“小魚,快去放鞭炮。”楊大安排說。
少年去楊三的褡褳裏取出一掛鞭炮,燃放起來,霹靂吧啦一陣響。
楊二又吹起了喇叭,楊三打起了鐃鈸,楊五吹起了笙。
幾人越來越有感覺。
簡單粗獷的音樂中含有一種撕心裂肺的疼痛。這是五個亡了國也沒了家的人,所有親朋好友都死去了。
楊四說道:“這幾個樂器都是有靈性的,二哥五弟吹的都很棒。”
少年跪在土坑旁邊,大聲的哭鼻子,就像這女子真的是他的親人。
吹完,楊二與楊三又是拿出鏟子給她埋土。
楊四說道:“好可憐的姑娘。”
楊五拿出了那根木樁,它被剖出了一段整齊的截面,上面刻着王瓔珞小姐之墓,因爲不知道她的真實身份,只好這麼寫了,註明姓名和性別就夠了。他把這塊簡陋的墓碑也插好。
幾人又是一番吹奏,要給這個葬禮收場。
楊四說道:“小魚你不妨哭的更傷心點。別人辦喪事的就是這個時候付錢,你哭的越好,他們打賞越多。”
少年只是乾嚎。
楊大說道:“你就想,裏面那是你的親人,你以後就再也都見不到她了,一定要哭夠本,不要留下任何遺憾。”
不知道怎麼,少年就真的痛哭起來,哭個不停。
楊四一開始有點驚訝,想勸他,可是隨後卻被那種悲傷觸動了。
她彈起了手中的柳琴。其餘幾人也被那悲傷觸動了,各自的演奏都開始充滿真摯的感情。
演奏一直持續到吹喇叭的楊二累的吹不出聲來。吹喇叭一直都是力氣活。
少年也是哭了這麼久。就像楊大說的那樣,哭的過足了癮,即使她是他的最親最近之人,他這麼哭一場也算對得起她了,不會留下任何遺憾。
衆人都停下來。楊大說道:“我們以後要是每次喪事都這麼演奏,肯定能賺不少錢。”
楊四說道:“小魚,你哭的好。我都被你帶出眼淚來了,那些辦喪事的肯定捨得賞你錢。”
楊二說道:“他哭的就像親孃死了似的。”
楊三說道:“他哭的就像那姑娘是他老婆似的。”
少年一邊擦眼淚,一邊看着墓碑上幾個字王瓔珞小姐之墓,心裏充滿了困惑。
幾人似乎對這一次的演奏非常滿意,慢慢的走開。
這次入夢終於結束了。張森長出一口氣。
我爲什麼會做這麼荒誕的夢我爲什麼會夢到這個少年
他是誰
那六個人舉着火炬,走的緩慢而又艱難,各有心事。少年舉着火把,照亮一塊斑駁的石頭,上面刻着三個大字葬妻崖。
張森對這個場景印象非常深刻。
這是個噩夢對吧
好在它終於結束了,他再次進入舒適的睡眠。
他迷迷糊糊的想着,大約是自己最近太累了,纔會做這麼荒唐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