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大明元輔 >第262章 錦衣都督的焦慮
    當天下午,高務實的自辯疏就通過兵部遞進了通政司,再由通政司進了內閣。而內閣一般不會就這種自辯疏做出什麼票擬,於是再次轉呈,送去了司禮監。

    司禮監本身的權限其實只是代皇帝批紅,像這樣的事顯然必須直接彙報給皇帝纔行,通常情況下,下午送入的奏疏,次日一早都未必能得到批覆。

    但高務實的自辯疏卻在內閣轉呈司禮監之後,不到一個時辰便又從司禮監回到了內閣,因爲皇帝已經硃批用寶。

    “經查,永寧長公主召卿詢事,乃先請命於皇后得準,而後於承禧殿問對。此耗時雖久,然殿門大開,內侍均在,宮女隨奉,無有逾矩之處也。

    黃兆隆擅污重臣,另有嚴旨飭問。卿宜安心供職,勿受所擾,勿負朕望。所請不允。”

    此覆文送出宮來,外廷百官就都有些疑惑了。

    莫非先前皇帝沒有立刻批覆只是因爲去查證了,結果查證之後發現高務實果然是被冤枉的,因此這自辯疏一上,皇帝就馬上溫旨挽留

    這是主流的疑惑,但也有些人覺得這未必就是真相,這一部分官員覺得事情沒有那麼簡單。

    因爲這件事對外廷來說,關注的重點在於高務實,但倘若站在皇帝的角度來看,或許就並非如此了,皇帝更擔心的很可能是永寧公主因此名聲受損。

    那麼按照這一點來推論,即便黃兆隆所言句句屬實,皇帝也有可能拒不承認,而是堅稱公主的一切舉動都合法合理。如此一來,既然要保護公主,那那就不得不連高務實一起保護了。

    這批人的推測還有一個佐證:皇上在硃批中說對黃兆隆“擅污重臣”一事“另有嚴旨飭問”,但這嚴旨在哪呢爲何沒有跟着一起下達

    這種疑惑也好,爭議也罷,其實就好比後世中央公佈了某條消息之後,下面的人從專家、媒體到個人,會出現各種各樣的解讀一般。只不過後世教育普及,國民人均國家主人翁,是以很多時候全民參與這種解讀,而在大明朝,則基本只有官員或者士林纔會關心這種話題。

    在大明朝,皇帝的一舉一動也不斷地被官員們解讀着,並試圖從中探知皇帝的真正意圖,以免自己行差步錯,葬送了大好前途。

    由於宮裏的確沒有將對黃兆隆的所謂“另旨嚴飭”下達出來,這種“保高務實是爲了保公主”的論調一出來,馬上就成了新的主流觀點,其取代“高務實被冤”這個觀點只花了幾個時辰。

    確切的說,是在宮門落鎖,而“另旨嚴飭”依然沒有隻字片語傳至外廷的時候。

    這下就熱鬧了,大夥兒對皇帝的心意完全無法正常判斷了。

    按照一般情況來說,既然對高務實溫旨挽留,那麼對黃兆隆的“另旨嚴飭”就是理所當然的事,然而皇帝一邊溫旨挽留,一邊忘了做事情的另一半,這就很詭異了。

    這些官員當然沒有讀過李敖的,不知道“一個人不能同時維護上帝又姑息魔鬼,歌頌上帝是不夠的,你必須同時打擊魔鬼肯定正牌是不夠的,你必須拆穿仿冒”正如同皇帝肯定高務實沒有罪責是不夠的,他還應該站出來打擊污衊高務實的黃兆隆,這樣纔算把事情做完整。

    然而,他們至少知道皇帝“只做一半”是不正常的,是有玄機的。

    所以現在問題的核心就變成了“皇帝的玄機是什麼”

    對於大部分不持立場的中立派乃至於隨波逐流派而言,這個玄機有些意思,但也僅止於“有些意思”,他們並不追求非要把這玄機拆開來看明白。

    然而對於和高務實站在同一戰壕裏的人,或者站在對立戰壕裏的人來說,這個問題就非要弄明白不可了,否則下一步的應對就會變得無所適從。

    高務實在府中連續接待了好些大佬、重臣派來的家丁親信,每一個都是來打探情況的。

    來拜訪他的這些人,有些是拐彎抹角的問他是否真的和永寧公主存在某些超乎尋常的舉動與關係,有些是問他有沒有聯繫上內廷弄明白皇帝的心意。還有一些更加簡單粗暴,根本不問緣由和情況,直接問他接下來有什麼安排,需要什麼樣的配合。

    甚至於連朱應楨、張元功等勳貴都派了人過來問詢。

    朱應楨和張元功好歹還只是派心腹前來,意外的是過去與高務實走得不算特別近的定國公府這次反倒格外“熱情”,定國公徐文璧甚至派出了自己的長孫徐希臯親自前來拜訪,並當場表示了定國公府對高務實的堅決支持。

    勳貴們當然不是喫多了閒得慌,除了十多年的“夥伴”情誼之外,根本原因還是他們瞄準了此次“滇戰”的後續利益。

    高務實在發行“滇戰寶鈔”的時候就說過,滇戰寶鈔的價值是靠着戰勝緬甸之後所得的收益來確保的,而滇戰之後的收益其實並不只是朝廷那一份普法戰爭後法國賠款雖然多,但那錢又不會直接發給普魯士的資本家,可那並不影響資本家們高興啊。

    爲什麼因爲戰勝國的大佬們是有很多方法來賺錢的,而高務實在兜售第一批滇戰寶鈔給他們的時候就舉過一些例子。

    比如說以前要買緬甸的玉石很麻煩,價格也偏貴,但如果緬甸戰敗,又要賠一大筆錢給朝廷,自然就顧不得許多,像玉石這一類東西肯定會願意降價大甩賣,此時勳貴們只要搭上京華的便車,還怕不能在其中分一杯羹

    之所以非要搭京華的車,當然是因爲他們的手沒那麼長,必須藉助京華的西南商道才能成事。這年頭真正有全國行商能力的巨無霸,那還真只有京華一家,其他任何世家大族、鉅富豪門都有其勢力範圍,小則數縣,大則幾省,但誰都沒法像京華一般全國鋪開。

    定國公府是曾經中衰過一段時間的,現在雖然已經恢復了地位,但其家底相對成國公府、英國公府就差了一些,因此對於高務實這位財神爺自然特別重視。也不管這茬事自己到底能不能幫到忙,反正態度先擺出來了。

    高務實心裏明鏡似的,不僅知道徐文璧的意圖,還知道他和諸勳貴們這麼堅決力挺自己的一個前提條件:反正咱們不造反就不會死,出來幫高某人說幾句好話而已,完全是惠而不費,好貨不貴。

    其實高務實從上自辯疏起,就已經進入到閉門謝客狀態,但規矩是這個規矩,並不代表大家都會真正遵守,實際上這個規矩的主要作用就是做樣子,因此高務實不得不打起精神應付這些來表示關心的前輩、同僚以及朋友夥伴等。

    而同樣的時間裏,澄清坊的一所普通官員別院之中,也有一個人跟高務實差不多忙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