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人,也是個老者,身着白衣,不過比正坐在那裏的老者高一些,他白髮蒼蒼,但精神矍鑠,兩位唯一的相同點竟不是蒼老,而是隱隱中的一種氣質。
白衣老者負手而立,語氣絲毫不帶感情,卻又是嘆氣般的說道:“師兄,想不到你終究是先我一步而去了。”那坐着的老者不語,因爲他早已死了,哪裏能夠說話?白衣老者突然笑了笑:“師兄,當初師父教了我們兩人劍法,你我鬥了半輩子,最後你因爲輸了一劍寧死也不邁出萬劍城一步,不過你現在出來了,不過我卻再也不能嘲笑你了。”
仍是寂靜。
好半晌,他又道:“算一算,你大概活了一百零五歲,我也是個九十多歲的老頭子了,阿笛在三十年前就離你我二人去了。”突然他笑了起來:“七年多前,我碰到一個很有趣的年輕人,他的武功非常厲害,宗延童你還記得吧?當初和本叔子打賭的那個傢伙,上次。”他停頓一會兒:”也就是十年前,我和他聊了一聊,想不到他消失了五十年就是爲了那個賭注。那個年輕人竟然會他的閃電七截指,不過他的輕功卻更加厲害,內力也到了咱們這樣隨心所欲的境界,當時他可還才二十多歲呢,不過這麼厲害的一個人,這麼些年,我倒是沒在江湖中聽過他的名字了。對了,師兄,如果我記得不錯,咱們倆當初號稱‘絕世雙劍’,可今日,唉,我也是個快半隻腳踏入墳墓裏的人了。”
突然他哭了起來,若別人看到了,一定會大喫一驚。
“師兄,我們鬥了半輩子,現在你走了,宗延童也走了,還有……唉,算來算去,就算漏了我一個人。”他突然苦笑道:“當初我武君生創立劍神宮,後改名太玄,本來想讓你一起過來的,只要你肯過來,我便把那位置給你好了,你的劍法我從來都是佩服至極的。”
“師兄,我爲你帶來了一壺酒。”他手掌一翻,便出現個青色酒瓶,內力滋發,那酒仍然是溫的。武君生繼續道:“這是我們第一次見面喝的酒,叫做茅草醉,你還記不記得?當初我們一起偷師父的酒喝你還記不記得?”他嘯聲道:“我們一起爲師父報仇你還記不記得?師兄,我再敬你一杯。”他把酒壺稍傾,溫潤的清酒還未落地,便結成了冰塊。
此時,無名子身體被雪已經掩埋了。
武君生慢慢說道:“師兄,我知道你喜歡雪,阿笛以前也經常跟我說你喜歡在雪中漫步,不過我卻喜歡春天。”突然他將眼睛閉了起來,坐了下來,眼神溫和,仿似對着自己情人一般:“師兄啊,你這輩子輸就輸在太固執上面了,和那宗延童一樣,這輩子,你現在還不是在踏出了萬劍城。”他的神色突然變得十分悲哀,那是一種只有懂得了歲月滄桑後才能夠擁有的情緒:“而我也輸了,哈哈,啊”他狂叫了起來,聲音清朗無比,不再像是一個老人。
他又像是很痛苦,眼中盡是絕望:“原來阿笛一直愛的都是你,她在臨走時候,都想的是你。”
……
“無名子前輩體內生機殆盡,無疾而終。”
“師父。”江浩然低聲喊道,他並沒有哭,不過這並不能代表他的心不是被撕裂的。
田餘風道:“陳師兄,江兄,你們要節哀。”陳古風點點頭,道:“師父老人家可有什麼遺言沒有?”
鍾芳道:“師父臨走時候說他唯一放不下的便是那把大炁封魔劍了。”陳古風道:“就是那把天劍嗎?”田餘風道:“我一開始也不知道,現在才明白爲何無名子老前輩一直念念不忘,原來那是個如此的大凶之器。”陳古風悲憤的道:“既是師父吩咐,我縱然拼盡全力,也要將它鎮壓下來。”
他站了起來:“那把劍惑人心神,等王師兄和黛師妹來了,我們再行計較。”田餘風道:“那把劍真的如此邪乎?”江浩然點頭,臉色十分沉重:“當初我報仇心切,想要打那把劍的主意,幸虧師父及時阻止了我,不然我便要被那把劍的戾氣侵蝕心智,變成一個只想殺人的魔頭。”
陳古風道:“當初二師兄不小心觸碰禁忌,我們四人一起要拿他也打不過,最後幸得師父出手,不然我們四人也性命難保。”
田餘風皺眉道:“這到底是一把什麼樣的劍?竟然如此厲害。”
“嗒嗒。”堂外腳步聲響起,吳星帶着王天一走了進來,劍眉星目,相貌威嚴,黑色長鬚,氣度儼然。
“古風,你找我什麼事?”王天一最先看到陳古風,問道,走過兩步,看到田餘風,眉頭一皺。
江浩然站起來拱手道:“大師兄。”
王天一先是一愣,他的記性顯然很好,此時的江浩然除了瘦弱蒼白一些,基本上沒什麼大變化,他顫聲道:“江,浩然,你……,你回來了。”他語氣一頓一頓的,顯然驚訝無比,不過眼神飄忽,似乎又不見得特別高興。
身後轉出一個僧袍女子,眉目清秀,一如往昔,不過她很少有這等表情了,似乎是驚喜,又感到絕望。陳古風和鍾芳都嘆了口氣,她很久沒流淚了,或者說很久像這樣癡癡的了,江浩然默然不語。
“二……二師兄,是你回來了麼?”黛鵲的語氣雖然平淡,但絲毫掩飾不出她內心的波瀾起伏。
江浩然紅了眼睛,卻似帶着愧疚一般:“五師妹,你,還好麼?”
陳古風道:“你都走了,她怎麼能好。”王天一道:“黛師妹這二十年來青燈古佛,常伴於身,不過她的心卻沒有一刻清靜過。”
江浩然嘆氣道:“黛師妹,我……”他說不出了,黛鵲打斷道:“沒什麼,江師兄,你不必對我有什麼愧疚,現在的我,也挺好的。”
王天一問道:“古風,鍾師妹,你們爲何眼睛都是紅的,這麼急叫我們有什麼事嗎?”陳古風念及此,沉重地道:“大師兄,五師妹,師父,他……師父他老人家已經去了。”
“什麼。”王天一身子往後一縮,顯然也嚇了一跳,抖聲道:“師父,他真的?”鍾芳道:“我和餘風在場,師父生機消盡,無疾而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