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一劍傾國 >41、離歌復活(六千大章)
    夜晚,天柱山。

    由於劍陣的保護,這座仙山的植被得到了保護,並沒有完全被星靈意志所摧毀。但隨着星靈意志的加強,冰雲的增厚,溫度愈來愈低,寒潮已逐漸滲透過劍陣,使得這片竹林也開始枯萎。

    這片竹林往常是不大有人來的,一者外面有守衛,二者這不過是個死者的安息之所。在這個黑暗的夜晚,道真禪師踱着緩慢的步伐,徐徐穿過竹林,來到山谷裏。

    山谷也有守衛,但已得到知會,只向道真禪師行了禮就放行。道真禪師沿着斜坡向下,來到地底墓室,在火炬環繞之中,可以看到存放蘇小劍屍身的冰棺,豎立在中央的圓坑裏。冰棺裏頭,蘇小劍的模樣始終不變,一如生前。

    “無量壽尊。”道真禪師突然宣了個佛號,雙手合十,口誦經文。那些經文吐出,即化爲斗大的金字,一個一個注入冰棺,但是蘇小劍的屍身沒有任何變化。唸了一陣,他忽然低聲說道,“山海真君別來無恙。”

    冰棺後面緩緩走出來一個步履蹣跚、白髮蒼蒼的老人,他雖然看起來比道真禪師的年紀還要老一點,可他實際上也纔不過八十歲,對於一個顯聖真君而言,才只不過走完了他人生的十分之一。一個人老不老,不看他的表面,而看他的心,他的心若是已老,就算是八千壽元,也根本無法挽回他的青春。

    “禪師。”觀山海向道真禪師顫巍巍地執劍禮。他竟似已真的如同耄耋老人,言語舉止都十分費力,而且慢吞吞的毫無朝氣。

    看到他這樣,道真禪師深深地嘆了口氣:“真君何必如此。”

    “我是個罪人。”觀山海嘶啞地說。

    “其實小劍峯主的死因,是因爲‘混沌之種’。”道真禪師道,“倒不如說,是因爲老衲。”

    “因爲禪師?”觀山海一震。

    “請真君移步,我們到外面走一走吧。”道真禪師道。

    “也好。”觀山海道。

    二人走出,守衛看到道真禪師身邊竟多出一個陌生老人,不明所以,跟着細看,紛紛驚震:“老,老掌教”

    觀山海沒有理會,跟道真禪師慢慢步入竹林。外界的新鮮空氣,讓他陰鬱的心情舒暢了一些,身子骨也清朗了些,說話不自覺洪亮了幾分,道:“幾年沒踏出墓室,本以爲在裏面腐朽,是我這個老傢伙最終的結局。”

    “真君已察覺到了?”道真禪師有些驚訝地側頭看他,這個比自己年輕兩百歲有餘,看起來卻更老二十歲的顯聖真君,一踏出墓室就已感受到了非同尋常的氣氛,這樣敏銳的嗅覺,可不是空有修爲就能做到的。

    觀山海點了點頭,自嘲笑笑:“也許我這把老骨頭,還能給劍庭發揮一些餘熱。”

    “星靈要來了。”道真禪師道。

    “原來如此。”觀山海恍然。劍庭發生鉅變後,他就把自己埋入蘇小劍的墓室,不告訴任何人,很多人都推測他已經死了,沒有跟外界接觸,自然對外面的事情一無所知。

    “關於禪師方纔說的,可否詳細解答?”

    道真禪師停了下來,蹲下去撿了一枚枯黃的竹葉,放在掌中呈給觀山海看:“真君看到了什麼?”

    “時令不對。”觀山海皺眉說,“難道末日論應驗了?”

    “也許是,也許不是。”道真禪師道。

    “禪師也無法預見?”觀山海道。

    道真禪師嘆了口氣,道:“當年小劍峯主和陸雲音多次對戰,老衲隱隱約約看到小劍峯主的星命神宮,是破除浩劫的關鍵,於是把大法師遺留下來的‘混沌之種’交給他。不成想小劍峯主把‘混沌之種’置於神宮,以期能完全煉化解析,好爲日後浩劫做準備,因而蘇晉偷襲時,恰好觸動了‘混沌之種’,致小劍峯主神魂歸於虛無,如今還在虛界徘徊。”

    觀山海臉現痛苦,回身一拳砸在一根竹子上,但他的肉體虛弱,只砸落幾根枯葉:“人的嫉妒之心真是醜陋。就好像我,當年得知小劍已鑄成星命神宮,我震驚之餘,便只剩了嫉妒。嫉妒讓我鑄下了大錯,跟禪師沒有關係。”

    “無量壽尊。”道真禪師雙手合十,“有生皆苦,人之常情罷了。誰在小劍峯主那個年紀鑄神宮,破寰宇,都會遭到嫉妒的。”

    “不,不單單隻有嫉妒,我還辜負了小劍師弟的信任”觀山海抓住胸口如同無法呼吸,“他對我推心置腹,我卻把他的神宮泄露給別人”

    “其實,未必沒有轉機。”道真禪師忽然道。

    觀山海全身一震,轉身看着他道:“請禪師教我,無論任何事我都願意做,任何代價我都願意支付。”

    道真禪師笑了一笑,徑自往前走,觀山海忍不住跟着上去。沿途都是枯黃的落葉,但走着走着,突有盎然生機,只見綠意盈眶,螢火起舞,這枯黃凋零的領域裏,竟有這樣一個生機勃勃的小天地,着實讓觀山海感到驚訝。

    “真君以爲人生天地間,所爲何來?”道真禪師忽然停下來,回頭看觀山海。

    觀山海微微一笑,道:“爲來者而來,往去者去。”

    “是這樣。”道真禪師看到觀山海的內心到底還沒有完全枯死,忍不住開懷一笑,“而所謂轉機,就在來者與去者之途,在一個黑暗與光明的交界之所。”

    觀山海的心逐漸平靜下來,思索了一陣,道:“我明白了。”他說完忽然笑了起來,“似乎有個小朋友也想找禪師解惑,那麼我就回去了。”他身子一閃,已消失無蹤。

    道真禪師微笑着看向竹林深處:“燕小友看來有些疲勞,有些時候不妨停下來看一看路旁的風景,興許會有意想不到的收穫。”

    “禪師。”

    竹林深處,燕離慢慢走出來,抱了抱拳,跟着苦笑道:“可惜理想與現實總是相悖,停下來就會死。”

    道真禪師搖了搖頭,舉步慢慢地走。燕離連忙跟上去,二人穿過了竹林,已來到一個懸崖邊,一棵歪脖子樹孤零零地長在崖上,倔強地貪求陽光雨露。天空當然沒有陽光,但是天空有劍河,劍河涌動如銀色匹練橫亙天際。

    “禪師,我知道我說什麼道歉的話,都已無法挽回。”燕離歉然道,“菩殊寺的遭遇我已知曉,請禪師節哀。”

    “每個人都有他自己的命運,你無需道歉。”道真禪師擡頭望着劍河,“你看這些無主之魂,它們可曾向誰抱怨過什麼?”

    “不曾。”燕離道。

    道真禪師道:“那你就應該知道,人生來非救世主,無論說什麼做什麼,都不需要別人來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