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離不禁想,一個瞎子打燈,究竟是爲了照明,還是爲了取暖?
但是一個打燈的瞎子,無疑是很吸引眼球的,儘管她自己沒有,可她卻能讓別人的眼睛盯住她看。
看見她走過來,蘇葉一下子面沉如水,血鐮在害怕,餘空海在皺眉,莫古勉強笑着道:“一個這樣愛闖禍的,還是九大弟子,你看他是不是該死?”
白寡婦想也不想地道:“不該。”
蘇葉本來什麼也沒有說,此刻卻忽然跳起來道:“爲什麼不該?”
白寡婦淡淡笑着說:“你們判人死罪,至少總得有點證據,老鴉不在,你們若想草菅人命,先要問過我答不答應。”
餘空海冷冷道:“還要什麼證據?黑火的屍體不是已經說明了一切?”
白寡婦看了他一眼,也許她真的能看見,兩個黑洞洞的眼眶,竟射出幾分凌厲來,“那麼請問餘大夫,你殺完人會不會留在現場,留着讓別人抓你的把柄?”
餘空海看看莫古,莫古看看血鐮,血鐮看看蘇葉,都不知該怎麼開口。
蘇葉冷笑起來,道:“他們沒有證據,我有。”
“你有什麼?”白寡婦道。
蘇葉大聲道:“我親眼看見他出手的。”
這句話把燕離嚇了一跳,連莫古等人好像也很意外。
白寡婦笑道:“就算你真的看見了也沒有用。”
“誰說沒有用?”蘇葉道。
“我說的。”白寡婦道。她緩緩走到燕離的面前,提燈籠環照衆人一圈,一隻手攏了攏頭髮,“你們若有人不服氣,不妨先來動動我。”
餘空海陰沉沉道:“你一定非要逼我們動手不可?”
“餘大夫有什麼指教的?”白寡婦道。
餘空海瞪着她,一雙蒼老但凌厲的眼睛像要噴出火來,卻連一根手指也不敢動。
“白寡婦,你最好放明白些,姓餘的一手功夫全在毒上,我可不是。”
這個時候,始終沒有說話的那個鷹鼻駝背的男人臉色鐵青地站了出來。
白寡婦根本連看也不看他,冷冷道:“厲邵陽,你能怎麼樣?就憑你那幾手劍路,也敢在我面前放肆?”
厲邵陽的臉由鐵青漲得通紅,突然大喝一聲,已不知從何處取了一劍拔出。他的“幾手劍路”當然不是裝樣子,他是散人中極少修成劍境的高手,其“冷月劍境”已修到大成。
劍鋒迎風一抖,即已凌厲如電,劍光閃動間,他已撲向白寡婦,劍光更如毒蛇般先一步咬過去。
白寡婦的眼睛雖然已不能視物,卻彷彿早料到有這一着,她只不過用她手上提着的燈籠的杆子一揮,便如有黏力一樣附着在那劍上,纏了好幾圈,然後劍光就都消失不見。她的左手已同時揚起,已“啪”一聲抽打在厲邵陽的臉上,把他抽得翻飛出去。
一個劍客,一個修出劍境的劍客,不但被這一巴掌抽飛出去,連劍也脫手丟失,極狼狽地摔到迷霧中去,連個影子也不見了。
衆人都道他已暈過去,唯有餘空海知道此獠是覺丟了臉面,索性甩手不管了。
白寡婦扔掉纏着劍的燈籠,發着一個懶洋洋的微笑,道:“你們還有誰想試試?”
餘空海臉色鐵青道:“你該知道老夫跟九大有多大仇恨,你也該知道,在這個地方得罪我,以後再也不會有人給你治病,你到底爲了什麼要這樣做?”
白寡婦笑道:“因爲我高興,也因爲你管不着。”
莫古雖然有些懼怕,但還是勉強開口道:“你的意思究竟是怎麼樣?”
白寡婦道:“我也不想怎麼樣,只不過老鴉不在,只不過決定的人數不夠,只能等老鴉出關了再由他親自審查。”
“現在呢?”莫古道。
“現在,”白寡婦道,“當然由我把他帶走。”
蘇葉跳起來,這一回跳得更高,臉色也是鐵青:“憑什麼你要把他帶走?”
“只憑我這一手‘天纏手’。”白寡婦淡淡道。
蘇葉道:“你這‘天纏手’怎麼樣?”
白寡婦悠然地笑起來:“我這‘天纏手’也不怎麼樣,最多不過把你綁起來,剝光你的衣服,讓莫古遂遂他久藏肚中的心願,騎到你身上去。”
蘇葉胸中怒火沸騰,一張臉已漲得通紅,一雙眼睛也滿是憤恨,可是恨,可是袖中的暗器,卻偏偏不敢打出去,只有跺着腳,恨恨道:“待老鴉出關,我看你還敢不敢這麼放肆。”
這些人每一個在閻浮,縱然不是一方霸主,也都是窮兇極惡的罪犯,可卻只能眼睜睜地看着白寡婦把人帶走。
蘇葉怒瞪着其他人,最後瞪住莫古:“老莫,你還是不是東西?”
莫古道:“我怎麼不是東西?呸,不對,我確實不是東西,呸,也不對,我是人。”
蘇葉冷笑道:“你他娘也能算是個人?你明明有實力對付那個死寡婦,爲什麼不敢出手?”
莫古嘆了口氣道:“因爲我還想要多睡幾年女人。”
蘇葉道:“你真的這麼想要女人?”
莫古道:“想得要命。”
蘇葉咬牙發狠道:“好,你若殺了她,我就陪你睡覺,睡三天。”
莫古笑了起來,他一笑起來,眼睛眯得更小,幾乎只剩了一條縫。“你在喫醋?你喜歡那個小子?”
蘇葉恨恨道:“不管我是不是喫醋,反正這一次我一定說話算數,你總該知道,我不比你睡過的那些女人差。”
莫古遲疑着。
“你是不是想先看看貨?”蘇葉忽然撕開自己的褲腳,露出光滑圓潤的腿。
莫古的眼睛都看直了,又嘆了口氣,道:“也不是沒有辦法。”
“什麼辦法?”血鐮忍不住道。
莫古笑了笑,道:“我們首先要分析白寡婦的動機,你們總該知道,她是主動被關進來的,爲的是找到她的丈夫報仇雪恨。”
蘇葉不耐煩道:“這跟她救人有什麼關係?”
莫古朝她眨了眨眼,神祕道:“那小子剛好長得好看,剛好她的丈夫投靠了落霞坡那個娘們,落霞坡那個娘們剛好又喜歡漂亮的男人,這樣說你們還不懂嗎?”
餘空海眼神一亮,道:“興許這是一個絕佳的機會,你們先去準備,我立刻去找老鴉。”
……
燕離跟着白寡婦,竟又回到了那所“豪宅”。在院子裏,白寡婦請燕離到亭子裏坐了,然後給他斟了一杯酒,笑着說:“酒是那些怪猴兒釀的,原料是果子,放心喝吧。”
燕離沒有喝,一動也沒有動。
白寡婦笑了笑,道:“現在你想必已知道我是誰了。”
“白寡婦。”燕離道。
白寡婦又道:“你當然也聽說過了,我曾經被我的丈夫囚禁了六百年。”
燕離點點頭。
白寡婦接着道:“那麼你想不想聽一個故事?”
“你說吧,我聽着。”燕離道。
白寡婦道:“想必你已知道我要說什麼。我的丈夫叫王修,出身名門望族,正因爲名聲就是他的性命,所以當我跟他好朋友上牀的事泄露出去之後,他就把我囚禁起來了。”
燕離道:“他沒有殺掉你,倒也算你好運。”
白寡婦道:“你現在一定認爲我是個寡廉鮮恥的女人,一個不自愛不檢點的蕩婦。”
燕離道:“難道不是?”
白寡婦笑了,她的手指有一搭沒一搭地輕敲着大理石桌面:“我這輩子只愛過一個男人,那就是我丈夫。”
“可是你後來變了。”燕離道。
白寡婦舉杯飲了一口,像喝了苦瓜汁一樣,整張臉都皺起來:“變的不是我,是他。”她的空空的眼眶裏突然射出強烈的仇恨和悲痛,“你永遠想不到他變成了個什麼樣的人,更不會想到他做的事有多麼可怕。”
“可怕?”燕離道。
白寡婦道:“你知不知道我爲什麼會跟他的好朋友上牀?”
“爲什麼?”燕離道。
白寡婦道:“因爲,他要我這樣做,他喜歡看……他甚至不惜跪下來求我,甚至用他的翎刃來逼我……”
燕離忽然飲盡了他的那一杯酒,因爲他感覺他的胃部劇烈抽搐起來,再不墊一點什麼東西,就會幹嘔起來。他再看白寡婦那一雙空空的眼睛,似乎已能夠想象到,如果那裏的淚腺沒有被破壞,如果她流起淚來,是不是能讓這暗魂谷的河重新流淌起來。
白寡婦道:“你一定很奇怪,我爲什麼要告訴你這些事。”
燕離道:“你一定不只是爲了找我傾訴。”他知道白寡婦心裏的悲苦,絕不是找一個陌生人訴說一番,就能夠減輕多少的。
“我要你幫我。”白寡婦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