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歌聽了她這句帶有怨氣的話，心裏頭着實不是很高興。
“公平？你說說何爲公平？”離歌道。
李良沉默了一下，擡起頭看她，頓生衝動之情，出口便道：“沒有公平，既然世間沒有公平二字，我也說不來，大道理我不想說，在你們的眼中，賤民的命，不是命，值不得一千兩黃金，便當我今日冒昧了。”
離歌淡淡地道：“你的意思是說，我這七彩靈芝必須得給你纔算公平，是嗎？”
“我不是這樣的意思。”
“那你是什麼意思？”
李良冷道：“若我能給您一千兩黃金，或者比一千兩黃金更多一些，這七彩靈芝您肯定會賣給我，但是我拿不出來，所以我的病人就無救了，對她而言，公平嗎？”
“我若給了你，那對另外一個病人而言，公平嗎？”離歌反問。
李良怔了一下。
離歌繼續道：“願意花一千兩黃金買我的七彩靈芝，你認爲她沒有救命的需要嗎？你方纔說，賤民的命不是命，那給得出這一千兩黃金的人的命，難道就不是命嗎？再退一步講，你方纔指責我看重金錢不看重人命，對我是一種道德綁架，而且這種道德綁架是毫無理由的指控，便不說誰的命，也不說銀子，只憑這先來後到，我便不能把七彩靈芝給你。”
李良眼底的銳氣慢慢地減弱，怔忡了片刻，她嘆氣，“對不起，我不是這個意思，或許是我這一路所見，太讓我心灰意冷了，加上救命心切，對您口出妄言，請您原諒。”
離歌不語，只慢慢地喝着茶。
她既然有感悟，就會說下去。
果然，頓了一會兒，李良繼續道：“你說得對，誰都命都是命，拿出一千兩金子買七彩靈芝的，也是救命用，我着實是魯莽了，只是，能否打個商量，這七彩靈芝我只用一點，不需要太多，給我手指般大小便足夠，離驗屍官，您跟對方商量商量，能否分一些給我？我雖沒錢，可您若有用得着我的地方，請您吩咐便是。”
離歌道：“這七彩靈芝雖在我的手中，也聽人家說可救命，但是到底用作什麼病，我不知道，你能否跟我說說？”
李良道：“這七彩靈芝確實可用作救命，但是，也並非所有的病情都合適，心疾用七彩靈芝是最好的，能強心益氣，垂死的心疾病人只要服用了七彩靈芝的湯藥，便可起死回生，一朵七彩靈芝，起碼可以維持五年。”
“五年之後呢？”
“五年之後，藥力漸漸消失，便得再服用。”
“你說一朵才能維持五年，可你方纔問我要手指大小，那能持續多久？”
李良道：“能維持半年，便足矣，不敢再奢求。”
“你所救何人？爲何只救半年？”
李良輕聲嘆氣，“我的鄰居大娘，她得了心疾，病情比較嚴重，她已經八年沒見過兒子了，撐着一口氣，想等兒子回來見他一面才走。”
“她兒子去哪裏了？什麼時候回來？”離歌問道。
李良聲音哀慼，“她生了三個兒子，夫婿和兩個兒子都戰死沙場了，只剩下小兒子，鎮守邊城，再有三個月，便是他兒子回鄉探親的日子。”
大月國已經許久沒有戰事，這位鄰居大娘的夫婿和兒子卻死於戰場，可見是有年頭了。
bsp;“他小兒子當兵多久了？”
“十年了。”
“她家中既已經有兩個哥哥上了戰場，怎麼會再徵了他的小兒子？”離歌不解。
“他說，要爲他的父兄報仇。”李良幽幽地道。
“在軍中十年，大概也不是一個普通士兵了吧？”
李良搖頭，“不知道，多年沒有音信了，前些日子收到了邊城來信，說三月後會歸來，可惜大娘已經病得很嚴重，怕等不到他回來，我實在是沒辦法，這才入京找七彩靈芝的。”
“當兵的這個小兒子，叫什麼名字？”離歌得去查一下，七彩靈芝她會給李良，但是，必須要證實李良所言是真實的。
“楊烈！”
離歌道：“我記下了，我會去跟這位買主商量一下，能否分你一點七彩靈芝。”
李良激動地道：“真的？”
“你別高興得太早，成與不成，還得看對方是否答應。如今，這株七彩靈芝嚴格上來說不算是我的了。”離歌潑了她一盆冷水。
李良點頭，“我知道，我理解的，能得您鬆口，已經是萬幸，只是不知道要等多久？我只怕大娘等不得。”
“你放心，若問了對方同意，我會請快馬送你回冀州。”
李良連忙道：“不必，大娘就在京中，我怕趕不及，所以入京之時，便僱了馬車帶她一同來，如今就安置在城外的破廟裏。”
離歌皺眉，“病人住在破廟裏？”
李良尷尬一笑，“盤纏不多，前日便用完，不得已，才搬到城外的破廟裏居住。”
離歌看了她一眼，“你和這位大娘，當真是鄰居這麼簡單？”
一個就算再盡責的大夫，也不可能丟下自己的醫館帶病人入京求醫，而且，她好歹也有個醫館，怎麼過得那麼拮据？
李良眉毛擡了擡，“她差一點，成了我的婆婆。”
離歌詫異，“你和她的小兒子，是未婚夫妻關係？”
李良搖搖頭，垂下了眸子，有哀傷之色暈染開來，“是她的長子，他……戰死了。”
離歌默然。
如果是真的，那確實是一個很傷心的故事。
離歌今日沒再問其他的事情，橫豎還有再次交集，這一次，不宜多問。
而且，在調查李良之前，還得調查一下寧國侯夫人說的那個小孤女是不是存在。
所以，吃了飯之後，離歌對李良道：“明天傍晚，我去城外的破廟找你，如果對方答應了，我會帶着靈芝過去。”
李良大喜，站起來對着離歌就福身道謝。
這頓飯，不便宜，這飯館也屬於高檔地方，這一頓飯，吃了一兩銀子。
小二過來結賬的時候，看得出李良臉色漲紅得厲害，扭了幾下衣襬，愣是沒拿得出這一兩銀子來。
離歌把一錠銀子遞給了小二，對離歌道：“我有事先走了。”
李良怔了一下，“這銀子還得找零。”
離歌卻已經出了門口，聽不到她這話了。
李良只得等小二找零回來，拿着碎銀子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