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劍來 >第一千零六十一章 假無敵真無敵
    歲除宮。

    岸邊鸛雀樓,水中歇龍石。

    吳霜降親自待客,出門迎接師徒三人,他們悄然而至。

    飛昇境劍修,女子鬼仙寶鱗,青冥天下候補十人之一。

    一起走在江畔,吳霜降已經施展了隔絕天地的手段,防止隔牆有耳,當然這堵牆有點厚就是了,一邊是歲除宮一邊便是白玉京。

    寶鱗神色淡然道:“吳宮主,他們是我新收的弟子,呂蟻,邱寓意。這麼多年,就只收了他們兩個弟子,以後就交付你們歲除宮了。”

    兩位年輕劍修,見到這位大名鼎鼎的歲除宮宮主,眼中都充滿了好奇。

    倒是沒什麼畏懼臉色,畢竟他們是寶鱗的嫡傳弟子。

    師父都敢與那位真無敵問劍一場接一場,做徒弟的,總不能只是見着一位十四境大修士,就畏畏縮縮吧。

    吳霜降笑着點頭道:“我會親自爲他們傳道,將來等到他們擁有自保的本事,就可以去開宗立派了,會分出兩座山頭兩條道脈,一脈劍修,一脈符陣。符籙陣法一道,我勉強能算登堂入室,比起那一小撮靠這個喫飯的山巔道官,我當然遜色不少,但要說躋身天下一流之列,還是可以的。相較而言,邱寓意更適合兼修符陣,呂蟻可以專心練劍。”

    寶鱗從袖中摸出一本珍藏多年的祕笈,說道:“一定要教會邱寓意這些。”

    吳霜降接過手,笑道:“醜話說在前頭,我當然能教,可以保證不比某人親自傳授差,但是問題在於以邱寓意的資質,他窮其心智和山中歲月,都未必全部學得會,估計就是七八成的火候。不過等到以後開山立派了,邱寓意傳下的符陣一脈香火,收個好徒弟就是了,親傳弟子不行,就寄希望於再傳弟子。”

    在白玉京還只有三城六樓的歲月裏,青冥天下曾有四位摯友,一起行走天下。

    餘鬥,精通符籙的“垢道人”劉長洲,道號“天墀”的陣師邢樓,女子劍仙寶鱗。

    結果就是餘鬥成爲道祖的二弟子,最終進入白玉京擔任二掌教。而如今紫氣樓樓主姜照磨的前身,就是劉長洲。

    那麼今天寶鱗送給吳霜降的那本祕籍,所載道法,自然就是陣師邢樓的畢生心血了。

    寶鱗以心聲問道:“吳霜降,你上次說,要想動搖白玉京的根基,至少需要三個殺力足夠的十四境修士,而且必須做好一去不回的準備。現在是不是可以與我照實說了,除了你,還有玄都觀孫懷中,最後一人是誰?華陽宮的高孤?他與你一樣,在必要時候就可以躋身十四境?”

    吳霜降搖頭道:“孫觀主並不在三人之列。”

    言外之意,那位道號“巨嶽”的高孤,就在這三人之列。

    寶鱗幽幽嘆息一聲,問道:“我與他是私仇,你也算,孫觀主和高孤……好像還是。”

    吳霜降搖搖頭,“只有你我是那種純粹的私仇,孫道長和高宮主則並非如此。”

    寶鱗也懶得刨根問底,既然心意已決,就不計較這些了。

    高孤雖然弟子衆多,但是他此生無道侶子嗣,而他最寄予厚望的那個小弟子,出身幽州弘農楊氏,高孤一直將其視爲己出。

    而玄都觀孫道長的師弟與師侄,

    尤其是師姐王孫與她那個師弟的關係,就連寶鱗這種最不喜歡打探山上消息的劍修,都有所耳聞。

    雖然天地隔絕,但是江風依然撲面,輕輕拂動女子劍仙的鬢角髮絲,一雙秋水長眸,眼神異常堅毅。

    這位飛昇境巔峯的女子劍仙,就算做了鬼,依舊深愛道侶,此心不移,千年復千年,此情不減絲毫。

    吳霜降轉頭望向江水東流。

    兵形象水,水之形,避高而趨下,兵之形,避實而擊虛。

    當天下再不是一人的天下。

    那麼接下來到底是誰家的天下,就不好說了。

    道祖散道,大掌教寇名未歸,真無敵餘鬥住持白玉京事務一百年,陸沉尚未夢醒,道祖關門弟子青山短時間內無法服衆。

    缺一不可。

    吳霜降笑道:“餘鬥若是不足夠無敵,我如此大費周章,謀劃了這麼多年,如此處心積慮針對他,但是始終不敢與之正面廝殺一場,豈不是比跳樑小醜還不如?”

    天下人,處處拿“真無敵”說事,只因爲唯一能夠詬病餘斗的,就只有這件事了。

    何況真無敵這個綽號,本就是當年外界送給餘斗的說法,並非餘鬥自封。

    察覺到天外的異象,寶鱗神色複雜,好奇問道:“我知道白帝城的那個鄭居中很厲害,但是他真有這麼厲害嗎?”

    “鄭居中到底有多厲害,不成爲他的大道之敵,是永遠不知道那個真相的。”

    吳霜降沒有擡頭,笑道:“道心,道法。鬥心,鬥力。鄭先生都很擅長。”

    寶鱗唯有沉默。

    吳霜降說道:“寶鱗道友,既然是精誠合作的盟友了,我就帶你去個地方,我們歲除宮裏邊,這麼多年以來,好像除了小白,還沒有誰去過,比起祖師堂和鸛雀樓,此地的門檻要高出很多。”

    寶鱗點點頭,“長長見識也好。”

    吳霜降率先跨出一步,寶鱗跟着挪步,白霧茫茫中,來到了一處山水祕境,小天地內竟然沒有一絲靈氣。

    至於宛如一雙璧人的兩位年輕劍修,就被留在了原地。

    一座小山,不高,雲遮霧繞,山腳有一座鋪子,有個容光煥發卻眼神黯淡的老人坐在桌旁,曬着日頭,抽着旱菸。

    吳霜降笑着與寶鱗解釋道:“此山名撮合,這間鋪子叫定婚店,還是人間第一座,很有些年月了。”

    屋內有一張做工精美、繁瑣至極的架子牀,吳霜降每年親手打造出一個小部件,悉心雕琢,急不來。

    是他給女兒準備的嫁妝之一。

    吳霜降笑着打招呼,“蔡先生,我身邊這位貴客,是劍修寶鱗。”

    姓蔡的老人瞥了眼寶鱗,輕輕嘆息一聲,眼神憐憫,緩緩道:“如你這般情根深種的女子,不多見的。”

    寶鱗一時間不知如何作答。

    她不是那種博聞強識的修道之人,一輩子就只是專心練劍而已,所以什麼撮合山定婚店,姓蔡的老人,知道了跟不知道沒兩樣。

    吳霜降從袖中摸出一隻寶光流溢的綢緞袋子,輕輕放在桌上,“白玉京那邊,近些年盯得緊了,所以收成一般。”

    老人瞥了眼袋子,點點頭,“無妨,有五彩天下的女子頭髮,就成。青絲一物,從來不在數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