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劍來 >第一千零五十二章 有張空椅子
    歷史上,曾有宗門仙府與湖君關係交惡,鬧得沒有任何迴旋餘地,前者一不做二不休,就聯手數國朝廷,乾脆在大湖一系列水源河道的上游,直接築造起座座堤壩,然後更換河道,短短數十年之內,導致那座大湖乾涸見底,億兆水族死亡殆盡,一尊湖君最終金身崩碎。不過這種兩敗俱傷的慘事,終究還是特例,更多神靈與練氣士的關係,要麼精誠合作,同舟共濟,要麼是被利益捆綁在一起,再不濟,至少都能維持個表面和氣。

    今天能夠在此落座的諸位神靈,都是山上當之無愧的封疆大吏,雖說也分出了個各自心中有數的三六九等,但是任何一位山水神靈,只要等到議事結束,打道回府了,他們就都是各自轄境內的說一不二的“土皇帝”,管轄着數量堪稱多如牛毛的一衆江河正神、山神土地、河婆河伯和各級城隍。一般來說,山河地界轄境內,只要沒有宗字頭門派,這些高位神靈就更自在幾分。

    等到魏檗進入御書房,屋內就不再聊南邊桐葉洲的大瀆開鑿一事,至於夜遊宴,更是故意繞開不提。

    誰不知道,早年魏山君曾經遠遊至北嶽與中嶽接壤處,跟山君晉青在各自家門口,大打出手了一場。

    不過這些年兩位山君的關係倒是有所緩和,傳聞是那位陳山主親自出面幫他們撮合,不惜親自走了一趟掣紫山。

    晉青問道:“阮供奉怎麼沒來?”

    作爲大驪王朝的首席供奉,龍泉劍宗的上任宗主,阮邛照理說是不會缺席這場重要議事的。

    魏檗說道:“好像是劉宗主要擺酒。”

    在大驪御書房內,有一條不成文的規矩,練氣士與山水正神,都不可心聲言語。

    據說是國師崔瀺早年與一位大驪舊山君的提醒,後來就約定成俗了。

    晉青問道:“這麼大的喜事,你們披雲山不得辦一場夜遊宴,慶祝慶祝?”

    怎麼說龍泉劍宗都是北嶽地界僅有的兩座宗門之一,劉羨陽是陳平安的同鄉摯友,陳平安又是你魏山君的好兄弟,可以辦一場。

    魏檗懶得跟他廢話。

    晉青問道:“以後是不是得喊你一聲‘靈澤’神君了?”

    魏檗說道:“我們這些自擬神號,文廟通不通過還兩說。”

    晉青蹺起二郎腿,輕輕拍了拍靴子,嗤笑道:“我們幾個,是還很難說,唯獨你魏山君,文廟那邊會不批准?不給你面子就是不給陳山主面子,不給陳山主面子,就是不給文聖老爺面子,是不是這麼個道理?”

    誰不清楚,如今文廟真正管事的一把手,其實就是老秀才。

    魏檗微笑道:“回頭我跟文聖轉述一下晉山君這個道理。”

    大先生他們幾個讀書人,先前離開落魄山,好像目前還沒有在其餘山嶽露面,極有可能,他們是在視察各地風土人情。

    晉青喫癟不已,看着魏檗,想要確定是認真還是開玩笑。萬一真傳到文聖的耳朵裏去,終究不美。

    蒙嶸打圓場道:“不管文廟通不通過我們的自擬神號,這次是要感謝魏山君的提醒,否則我們根本都知道還有這麼一回事。”

    如果不是魏檗傳信至其餘山君府,說依循禮聖親自定下的文廟上古舊例,各洲山君、大瀆公侯可以自擬神號,不然誰敢想?

    在座山水神靈,誰不羨慕魏檗的山上人脈。一來北嶽管轄着大驪王朝舊版圖,披雲山在山水官場的身份,有那麼點類似京城府尹,故而與大驪宋氏天然親近,再者披雲山與落魄山是近鄰,押中陳平安,意味着什麼,一洲神靈、仙師們都心知肚明。

    有個不知誰率先提出的說法,將一座落魄山視爲一個十四境修士即可。

    好像這個說法,越琢磨越有意思,餘味深長吶。

    如太子是國之儲副,五嶽也各有儲君之山,只是這些作爲藩屬的儲君之山,往往與“正嶽祖山”相距遙遠。

    北嶽披雲山,擁有三座儲君之山,位於寶瓶洲最北端的那座,名爲神讖山,山中有連綿巨石如鼓,自鳴隱隱如雷。此外還有隴山與鳥鼠山。

    中嶽掣紫山,由連綿八峯組成,其中主峯名爲封龍峯,被譽爲寶瓶洲中部的萬山之祖,此峯擁有一座能夠被山海志記錄在冊的老君洞。次峯疊嶂峯,是晉青發跡之後,建造山神行宮的開府所在。

    儲君之山有璞山和雨霖山。落魄山的盧白象和弟子元寶元來,前些年就在璞山落腳,盧白象與璞山正神一見如故,受邀擔任供奉,因此被大驪禮部錄檔,盧白象等於有了半個山水官身。有這麼一層關係在,璞山山神與落魄山就算有了一份山上香火情。

    東嶽磧山,由大驪舊山君蒙瓏升遷擔任,擁有兩座儲君之山,分別是二酉山和擁有大小龍湫的雁蕩山。

    西嶽甘州山,鄰近風雪廟,此山不高,故而在歷史上一直不受當地朝廷重視,結果當年在國師崔瀺手上,直接晉升爲一洲西嶽。如今擁有兩座儲君之山,鹿角山和一座據傳有上古真人埋藏寶符的鸞山,主峯竟然高過甘州山數倍,天氣晴朗時分,巍然見於百里之外。

    唯獨南嶽梓桐山,只有一座儲君之山,名爲採芝山。

    等到範峻茂走入御書房的時候,屋內瞬間就安靜下來,只是過了片刻,就繼續熱鬧起來。

    這麼一個微妙的停頓,就像是一種無聲的禮敬,一種酒桌上的主動敬酒。

    那場戰事,只說五嶽,就數範峻茂的南嶽出力最多,轄境內戰事打得最狠最慘烈。

    所以同樣是“小姑娘”,大瀆淋漓侯楊花,不得人心,難免對她輕視幾分,但是碰上一個金身幾乎破碎殆盡又重塑完整的範峻茂,誰都不敢、也不合適怠慢。

    比如西嶽山君佟文暢這種見誰都不打招呼的主兒,今天唯獨見到了範峻茂,才願意主動點頭致意。

    不過範峻茂也只當沒看見佟山君的示好,關鍵是佟文暢也不生氣。約莫是滷水點豆腐,一物降一物?

    範峻茂身邊跟着採芝山神王眷,氣度非凡。頭戴帝王冠冕、紫衣象簡的華貴裝束,冠冕之上綴有一顆大如青梅的寶珠。

    怎麼看都是王眷更像一嶽山君,範峻茂更像是個山君府的神官侍女。

    如今寶瓶洲五嶽,就只有範峻茂的南嶽,脫離了大驪王朝的管轄。南嶽本就是一座單憑人力堆土積山而成的特殊山嶽,大戰過後,就被徹底打沒了。採芝山因爲當年被妖族軍帳改建爲仙家渡口,得以逃過一劫。再加上大驪宋氏失去了對寶瓶洲南方的掌控,採芝山愈發顯得地位超然,可謂一山之下,萬山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