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她還是沒有這麼做。
今夜這場歡迎是爲了迎接她的,許多百姓都想要和她說話,哪怕只是簡單地叫一句皇后娘娘。
面對着他們的發自內心的擁戴,鳳無憂不可能隨意離開。
她和蕭驚瀾在城中四處轉着,每一個節目都去看了看,有時候,還一起參與進去玩。
月上中天的時候,鳳無憂和蕭驚瀾一起上了城牆。
他們鬧中取靜,尋了一處最高的地方,並肩坐着,看下面的百姓歡叫笑鬧。
海清河宴,天下太平。
歡歌樂舞,永享安寧。
也許,這就是他們所希望的景象。
慕容毅快馬加鞭,跑了整整半夜,將一匹日行千里夜行八百的寶馬跑得口吐白沫,終於到了梧州城外。
他並沒有靠得太近,梧州城是蕭驚瀾皇宮所在,周圍的防守嚴密,他若是靠得太近,一定會被發現。
他離得遠遠的,馳上一座小山頭。
從這裏,可以將整個梧州一覽無餘。
城中很熱鬧,即使離得這麼遠,他也能聽到裏面傳來隱隱約約的歡笑聲。
鳳無憂在那裏。
他明知道,可是他卻沒有資格去。
蕭驚瀾現在一定和鳳無憂在一起。
明明,當初是他先遇到鳳無憂的,如是在城門前,他對鳳無憂不是那種態度,而是……能溫軟一些,能站在她的角度設身處地的爲她着想一些,那現在的結局,會不會不一樣?
他不知道……而過去的事情,永遠也不會重來。
“皇上……”長孫雲尉氣喘吁吁地追上來。
他的馬遠不如慕容毅的馬,落後了一大截,如果不是早就猜出慕容毅會去哪裏,他早就被甩開了。
保守估計,他至少落後了慕容毅半個時辰。
他叫了幾聲,慕容毅都沒有反應。
離得近了,纔看到慕容毅像是雕像一樣站在山頂,目光一直盯着遠處的梧州城。
心頭頓時一陣酸楚。
慕容毅對鳳無憂的心思,他早就看出來了。
可是,真的天意弄人。
鳳無憂也是,眼瞎了嗎?
皇上哪裏比不上蕭驚瀾?
她偏偏就放着這麼好的人不要,去選那麼一個叛國謀逆的亂臣賊子。
長孫雲尉一直跟着慕容毅,對西秦的認同很深。
他最看不上蕭驚瀾的,就是他叛出西秦這件事情。
同樣,他對鳳無憂最不能釋懷的,也是這件事情。
明明在義陽的時候他們還是戰友,怎麼一轉眼,就變成了仇敵?
夜露深重,長孫雲尉看到慕容毅的衣服都有些溼了。
他抿了抿脣,走上前兩步,想再一次開口勸說慕容毅。
這裏可是燕雲腹地,他孤身到這裏來,太危險了。
身爲一國之君,這絕不是他該做的事情。
可,正要開口,忽然看到……遠遠的城牆之上,走上兩個紅影。
一瞬間,他的呼吸也滯住了。
這個時間,穿一身大紅,還能走上城牆這種高度戒備的地方的人,除了那兩人,再不做他想。
從義陽城外,鳳無憂不肯和他回去的時候,他就再也不會在心裏爲那個女人留一點位置。
可……遠遠看到她,哪怕只是一個模糊的身影,他心頭還是重重地疼了一下。
他撫了撫胸口,有些不明白。
好好的,疼什麼?
可,那裏殘存的感覺告訴他,他真的疼了。
此時,慕容毅也是長腿一邁,大大跨前一步。
彷彿,想只這麼一步,就走到那個人影跟前似的。
長孫雲尉嚇了一跳。
慕容毅站的地方可是山頂,他這麼往前,非掉下去不可。
好在,慕容毅就算在這種情況下,對危險也有本能的規避,那一步,正好立在斷崖之前。
離邊緣,不過半個手掌的位置。
他的目光死死地看着遠處的那兩個紅色的身影。
只見,他們先並肩在城牆上走了一段,然後,到了最高的那個城垛的位置,就一起坐下,一同看向城裏面。
又過了片刻,嬌小一些的那個身影,極自然地一歪頭,枕在了旁邊人的身上。
動作中透出的親暱,就算隔着這麼遠的距離,都感覺得出來。
“皇上……”長孫雲尉忍不住了,又叫了一聲。
別再看了。
那個女人已經選擇了別人。
她的性子,又倔又硬,是絕不會回頭的。
現在在這裏看着,只是給自己徒增傷心罷了。
“皇上,此地危險,您不宜孤身在此,我們還是回去吧。”
長孫雲尉單膝跪在一側,勸着慕容毅。
這個動作,也讓他不用再去看城牆上的那兩個身影。
慕容毅沒說話,仍是站着。
他的目光裏情緒複雜,像是黑夜的大海一樣不斷地翻涌着,後來,又一點一點,歸於平靜。
似此星辰非昨夜,爲誰風露立中宵?
他記憶中也有如今夜一般清朗的夜,那時他們一身狼狽,還有傷在身,可是卻喫着野味,喝着他有生以來喝過最好喝的果茶,聽鳳無憂放肆縱歌。
我從崖邊跌落,落入星空遼闊,銀河不清不濁,不知何以解脫……慕容毅笑了一笑,忽然轉身……長孫雲尉沒反應過來,喫驚道:“皇上,你去哪裏?”
可千萬別說……要去梧州啊!他們現在是敵對狀態,他要是這麼入了梧州,萬一有個什麼三長兩短,就是他有十條命,也負不起這個責任。
“回光復。”
慕容毅終於說出他來這裏之後說的第一句話。
長孫雲尉足足愣了三五秒才反應過來,立刻從地上一彈而起。
太好了。
皇上還沒喪事理智。
只要他肯回去,他就謝天謝地。
又是半夜奔波,慕容毅回去的速度比來的時候稍微慢了一些,是在照顧着長孫雲尉的馬。
可是這麼長的路程,他一個字都不曾說。
整個旅途,壓抑的長孫雲尉幾次都懷疑,和他一起走着的,到底還是不是個活人。
從光復城奔到梧州,用了大半夜。